留洋归来的少帅到府中找未婚妻时,阿姐给自己裹上了小脚,把我推了出去:
「阿姐没求过你任何事,只此一件。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我与少帅大婚当日,阿姐暴毙而亡。
众人皆笑阿姐没当富太太的命,舍去了少帅这棵摇钱树。
只有我知道。
那年炮火连天,阿姐从死神手下救下了一个孩子。
后来。
她孤立无援,四面楚歌。
我踏着风雪敲开了她的门:「阿姐,我帮你。」
1
皖城的少帅宋寅礼来金陵城寻未婚妻的消息不胫而走。
阿姐换下了旗袍,穿上了清朝女子才会穿的满清服饰,还裹上了小脚,把一双正常大小的脚挤进了三寸鞋中。
宋寅礼漫不经心地扫了眼阿姐,在看到那双三寸金莲时眸中染上一丝厌恶:
「周曼璋,都什么时代了,你还缠小脚?」
阿姐满是顺从:
「我娘说只有小脚才会让男人喜欢。」
说完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直接跪下:「曼璋让少帅不喜了,都是曼璋的错。」
宋寅礼有些错愕:
「你在做什么?!现在不讲究磕头行礼!你们周家都是这样教女儿的?你小时候的那股机灵劲儿呢?」
阿姐垂眸不语。
她果然知道宋寅礼最讨厌什么样的女人。
我戴上了帽子,适时出现:
「不好意思大家,我来迟了。」
我穿着现今最流行的小洋装,烫了个卷发,荷叶边的裙摆散落在脚踝边,刚好露出我穿着的一字带拼色玛丽珍,镂空的花纹下是一双正常的脚。
走上前,我与阿姐站一起,新旧之分更为明显。
宋寅礼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这是瑜儿?如今出落地竟如此可人,穿着倒是和西洋人相差不大。」
宋寅礼从前只会喊我周美瑜。
我笑的娇憨:
「姐夫好。」
2
我这一声姐夫,让他眼中的兴趣更足。
「挺好……不过这可不一定是姐夫了。」
他勾起一抹笑,朝我爹娘扬声道:
「周伯父、伯母。我奉父母之命来接我的未婚妻回家,而周家有两个女儿,当初我爹给我订娃娃亲时,也没指定一定是哪个。曼璋和美瑜就差了三岁,不如就这位妹妹?」
我面上不动声色,
当初宋寅礼他爹还不是军阀元帅,与我爹是同窗好友,两人在同一年成亲,并有了孩子。我阿姐六岁那年,受到西方洋人的影响,加上宋家生意越做越大,宋家举家迁往了皖城,并把宋寅礼送出了国留学。
两家人留着当时的情分,宋寅礼他爹也念着同窗情分,哪怕成了一方元帅也从未想过要毁了这桩婚姻。
不过明眼人都知道宋寅礼的未婚妻是我阿姐,他只是玩文字游戏,耍无赖罢了。
我爹点头同意。
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昨日也是这个时候,爹娘召集了我和阿姐,告知了宋寅礼将会来府中一趟。
原本一直惦念着竹马的阿姐一反常态,沉默不语,最后叹了口气:
「我不想嫁。」
须臾,我笑着站了出来:
「我嫁。我就爱这荣华富贵。」
没人知道,来之前阿姐曾苦苦哀求:
「我不想再和宋寅礼扯上关系了,你让我逃吧,阿姐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那一瞬间,我知道阿姐也重生了。
我犹记得前世她知道宋寅礼来接她时,她高兴得一夜没睡。
再一晃眼,便是阿姐瘦弱的、在悬崖底下遍体鳞伤的尸体。
我附上了她的手以示安抚:
「阿姐,我替你嫁。」
要将前世害你之人一一报复回去。
上一世她为笼中雀我为空中燕。
这一世,我要破了她前世的牢笼,助她高飞。
3
宋寅礼接我去北平后的第三天,阿姐暴毙而亡的消息传来。
彼时我刚拜完堂,与宋寅礼分坐床的一边。
消息传来时,宋寅礼眼睛都没眨,挥了挥手就让人下去。
我强扯出一抹笑:
「阿姐与少帅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阿姐无故身亡,少帅没一点难过?」
他嗤笑一声:
「我留洋归来,见过太多新鲜玩意了,你阿姐那个古板的样子,看着就不讨喜,没有小时候可爱。对我来说她也不过是许久未见的儿时玩伴。」
他话锋一转,眼神落在我身上:
「你呢?这可是你亲姐姐,你不难过吗?」
我死死掐着手心,不以为意地别过头: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她从小关系便不好,她从小就比我优秀,我可嫉妒死她了。她死了,这有什么难过的。」
所以阿姐,你知道你前世就看错人了吗?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场面一度安静,我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试着开口:
「宋寅礼……」
「怎么不喊姐夫了?」
我的脸一下子通红,结巴着。
当然,我装的。
宋寅礼看向我的眼神开始变得炽热,手慢慢从我的脖颈覆上了我的唇,眸中欲色滚烫:
「瑜儿,你好美……」
在他解开我第一颗扣子的时候,我按住了他的手,对上他不解的眸子:
「我要掌家权。」
我歪着头,讨好似的朝他的下巴亲了一口,软声道:
「你府中这么多姨太,都比我先进府,要是你不在的时候,她们把我吃了怎么办?你不给我点权力,我怎么借着你狐假虎威呀。」
「好好好,都依你。」
宋寅礼呼吸间沉沉,眸中墨色翻涌,眼梢潋滟着薄红:
「小祖宗别磨我了……」
在意识沉沦的最后一秒,我想起前世阿姐的手札上写着:
「我无意争宠,深宅之中也都是可怜人,只能靠着一些手段维持着短暂的爱。寅礼也没时间听我说话,只信一些人的一面之词……」
阿姐。
这一世,我来教你怎么宅斗。
4
第二日醒来,身旁已不见人影。
因宋寅礼爹娘与我不在同一处宅子,前两天刚到皖城时已去拜见过了。
门外来人禀报,宋寅礼的几位姨太已在门口等着,见我这个新进府的夫人。
我勾了勾嘴角:
「我还困着,让她们先候着。」
「夫人,这恐怕……」
管家还想说什么,我轻声打断了他:
「如今少帅府的掌事权都在我手上,若有人不想等,那便给点银子打发走了,之后便再也别出现在我眼前。反正府上也养了不少闲人。」
上一世,阿姐曾有过一个孩子,那时阿姐与各姨太还是不争不抢。
怀上孩子还不足三月,便已见红。
她派人去请大夫,却被某位姨太知晓,以为她是装病,耽误了大夫来的时间。
当时宋寅礼也不在府中,于是阿姐从早等到晚,每次派人去都是说再等等,马上就到了,就这样,她的第一个孩子没了。
我这一觉,从早上睡到了傍晚,看时间差不多了,我才慢悠悠来到大堂。
众人见着我,都不情愿地请着安。
其中有位眼尖嘴快的姨太不耐烦地嘟囔着:
「夫人你这一觉睡的可真够长,从早上睡到了晚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
我看了过去,
「你是……三姨太?」
「哼。」
她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
「是我。夫人你也见过我们了,我们可以走了吧?」
我讽刺一笑:
「早先便听闻三姨太脾气火爆,这可一点都不像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人啊。」
众人瞬间明白我的意思,这几位姨太,只有这位三姨太出身青楼,但少帅对她宠爱有加,也没人敢提起她的出身。
果然,我话一出她又炸了:「你什么意思?!」
我没再理她,数了过去,
宋寅礼有七位姨太,如今却只站着六个。
「少了个人?」
一位眉眼稍显柔和的人站了出来:「回夫人,罗姨太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哦,这样啊……」
我单手支着脸,悠悠道:
「管家,那就把那位罗姨太打发回去吧。另外三姨太对我出言不逊,罚她去祠堂跪一晚吧。」
众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三姨太也瞪大了眼睛:
「你凭什么罚我?你别以为你是少帅夫人就可以欺负人!」
那位刚刚出声的姨太试探着开口:「这样不好吧,罗姨太可是……」
我眼神一冷,直接将茶杯重重地摔在桌子上。
「你们也知道我是少帅夫人?!如今少帅已把当家权交给了我,你们是去是留都凭我心意,我做出的决定轮得到你们叫嚣?」
场面静瞬了一秒,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瑜儿,好大的威风啊。」
5
宋寅礼整个人倚在门边,军绿色军装外套被风吹得鼓起,下颚微敛,见我看他,漫不经心地挑着眉:
「说你呢,少帅夫人。」
我笑着扑了过去,抱住他的腰身,委屈地抬起头:
「你可算回来了。寅礼哥哥,你好多姨太都欺负我。我不过是睡久了,她们就诅咒我早死。都怪你昨晚太折腾人了。」
他微微仰着下巴:「我看你刚刚拍桌子的样子,可不像是委屈的人呢。」
我抱着他的手微僵,他不吃这套?
一旁站着的三姨太见状连忙上前告状:
「少帅,你可得给我们姐妹们做主啊。夫人睡了一天,还让我们在这站了一天,如今还想让妾身去跪祠堂。等把腿跪坏了,还怎么给少帅跳舞啊。」
我连忙去捂住宋寅礼的耳朵:「不许听,不许听别人的一面之词。」
可惜够不着,手只能到他耳朵的下面。
像是被我的动作逗乐了,宋寅礼身体轻颤,发出低低的笑声,眼里带着细碎的笑意:
「好好好,不听。」
他略微低着点了头,又拿着我的手堵住了他耳朵:
「这样就够得着了。」
「少帅……」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宋寅礼嘴角的笑意霎时没了,看向三姨太:
「你还站在这干嘛?」
「什、什么?」
「没听到我夫人要你去跪祠堂吗?你要是担心你的腿跪坏了,那就一纸休书,让你早点出府。放心,出府了之后我还会给你找个营生的。」
三姨太脸色一刹那变得惨白:「少帅……我、我去就是了,别赶我走。」
众人脸上表情都变幻莫测,没想到宋寅礼竟如此宠这个新进的夫人。
我心满意足,仰起脸甜甜地笑:
「还有你那个罗姨太,都没等我,就直接回去了,你就给她休书吧。」
「冤枉啊少帅,我只是身体不舒服,偷了点懒,打算休息一会儿就来的,我丝毫没有不尊重夫人啊。」
说曹操曹操就到,一道甜的发腻的声音传来,我看了过去。
一个身着深蓝色旗袍的女人正摇曳着身姿朝这边走来。
走近才发现,前世阿姐为什么在她底下过不了三招,玉白面肤若凝脂,一双杏眼波光盈盈,一看便让人产生怜惜之感。
她以袖擦泪,一下子就栽倒在了宋寅礼身上:
「少帅知道的,我身体不好。」
啧,还真有点像我刚刚的手段。
宋寅礼不着痕迹地看了我一眼,扶起了罗姨太:
「要不还是算了?她跟着我也挺久了,她确实身体不好,要不罚她别的?」
我知道宋寅礼既然开口了,那就由不得我不同意:
「少帅说的有理,罗姨太也陪了少帅这么多年了,当然也不能说休就休的。不过罗姨太手中的账本,还是交予我管理吧。毕竟我也得慢慢上手府中的事宜。」
就算不能直接把她赶出去,也要夺了她手中的权。
各路酒楼、商铺、采买各方面,都有极高的油水。
罗姨太脸色一变:「夫人才刚到府上,恐怕对府上的各种事情还不太了解,还是先……」
我微微一笑:「我在家中就陪着我娘打理各种铺子,熟得很。」
我看向宋寅礼,他摇头笑了笑:
「给夫人吧。她从金陵嫁过来也不易,需要有些东西傍身。」
我挑衅地看了眼罗姨太:
「我饿了,宋寅礼你陪我吃饭!」
走到半路,宋寅礼才淡淡开口:
「你这性子,和你阿姐可真是天差地别。若是你阿姐,她可能只会不争不抢,白白受欺负。」
我拉着他的手一愣,瞬间感觉四肢百骸涌来一阵巨大的荒谬。
原来他也知道啊。
他知道阿姐性子不争不抢,会被他这几个姨太欺负。
原来阿姐一直都信错了人。
她在手札上写着:
「寅礼常年不管后宅之事,从不知他那些姨太有多爱争宠、惹事生非。我若是找他告状,他会怪我小心眼的。」
所以,宋寅礼什么都知道,但是他什么都不管,任由阿姐在这后宅中蹉跎。
我该报仇的人,
原来是宋寅礼。
6
后面一段时间,我没再刻意讨好宋寅礼,只是和他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当我看到无数童工挤在一个黑压压的房间里,吃着发霉的苞米,我向宋寅礼提出了想要管理纺织厂、面粉厂等数个工厂。
他倒也没问什么,只是派了个副官跟着我,名为保护我,实则监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