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栉!”
……
“江栉!”
“呃,到!”
六年级小男生江栉从座位上腾地站起来。
他睡眼惺忪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嘻嘻哈哈的笑脸,满脸木讷。
讲台上的年轻女老师抬了抬手,让吵闹的学生们安静下来。
“江栉,把第十二课的课题给大家念一遍。”
课本课本课本……被三十多双眼齐唰唰地盯着,让江栉找课本的进程变得凌乱。
念咒几十遍后,终于从书堆中抓出一本来。
“报告,没有第十二课!”忙乱地翻过课本后,他抬头大声告诉老师。
这下,孩子们笑得更没了节制。
“他就是大笨蛋!老师,咱们不要浪费时间理他啦!”
一个扎马尾辫小脸清致白皙的女孩子大叫起来,独特的尖细嗓音轻易地钻透了每个人的耳膜。
江栉朝她投去令人费解的复杂目光,一半厌恶一半畏惧。
这个漂亮的女同学名叫陈艳,家境富裕人也聪明,每个学期名列前茅,无论在校还是家中都是被拢在人们掌心里的天之娇宠。
她和自己是两个世界的人,江栉很清楚这个区别。
收回目光,他茫茫然看向手中的课本。
“你拿的是历史课本,而现在是语文课!”老师生气地提醒。
看清楚书封上的大字后,江栉赶紧把书塞回桌台,然后又是一番艰苦的捣弄。可惜找到正确课本的行动没有顺利完成,他就被请出了教室。
“去门外清醒清醒!”
老师对差生向来不太客气,何况这个江栉不只是成绩长年吊尾,脸上还整天挂两条脏兮兮的鼻涕,凑近点还能闻到他满身的馊酸味儿。这样的孩子,实在没有办法让人喜欢起来啊……
深秋冬初,走廊口很冷,寒风寂寞地扫着地上的纸屑。
江栉贴墙壁站定,举手压住头顶,支起食指在松软的石灰涂面上抠出一个印子。
顺着印子往下一厘米,他找到另一个浅淡的刻印。
“才这么点儿啊?”
哀叹后,失望到近乎于悲愤的情绪淹没了江栉。
这个刻印是四个星期前留下的,时间并不长,在他眼里却像是过了一年般地值得期待。
同班的男生在这个青葱年纪里努力加快蹿高的速度,把营养不良的江栉甩开了一大截。他撑着纤瘦的身躯夹在人高马大的同龄人之中,想不自卑也难。再加上连留两级、同学欺凌、父母失和等等的破事,让他已学会用沉默去应对所有的无可奈何。
时间久了,所有人都在怀疑江栉同学的智商是否合格,连他也觉得自己可能要比别人笨一些,甚至被男生们抓着脑袋往墙上摁时都学不会叫疼。钻进被窝后流的泪没人能看见,以至于很多人认为笨蛋是不怕疼的,欺负起来就忘了手软。
江栉短短十载出头的人生已囤积下了太多的灰暗,但他似乎已能泰然处之,现在正踮着脚尖观察抠出来的指印,脸上犹存失望的痕迹。
同学们正在整齐地朗读课本,其中夹杂着陈艳尖细而突兀的嗓音,让他不得不捂住耳朵。
陈艳经常用她尖锐的嗓门大骂班里的差生,譬如“白痴”或“垃圾货色”之类的。
大概源于特权家庭所产生的副作用,她嘴中的骂话带有同龄孩子没有的官腔而颇具高大上的新鲜感,也格外能引起广泛的流传。
想要摆脱这种杀伤力很强的声音,最好的办法就是远远地躲开。
江栉沿着走廊的墙根慢慢向后退,然后猫下腰躲过门卫的眼睛,向着家的方向轻快走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