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兄攻占南诏后,无成了论如何也要立我这个侍奉了两代君主的妖妃为后。
他为博我的欢心,剥下平民妻子的脸皮,诛杀对我不敬的臣子,杀死自己的兄弟。
百姓骂我一代妖后,蛊惑君心,誓要杀我。
却说他是个痴情种,对我千恩万宠。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过是他拿来清除异党、夺取兵权、挑起战争的借口。
待他大权在握,便会杀我祭天,以平民愤,让我替他挡下文臣的口诛笔伐,成为千古罪人。
他为将我骗得团团转而洋洋得意。
殊不知,我是主动跳进陷阱。
1
我年幼因与公主长相相似,被殷府收养,与阿兄殷玄一同长大。
阿兄待我温柔体贴,我难以避免地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对阿兄倾心。
那时我才知,我一旦心动,脸上便会长出一块红斑,我的心思,半点藏不住。
彼时殷家在朝堂失势,穷困潦倒,仆人四散,阿兄为博功名,参军从戎,府中只剩我照顾魏母,缝补衣物赚取家用,为他寄去一切所用,他在信中感念,许诺娶我为妻。
我等了三年,终于等到阿兄戎马归来,封狼居胥。
可我最终等来的却是阿兄带着自己的手下强暴于我。
只为让我脸上的红斑消失,替公主出嫁和亲,成全他与公主这一双眷侣。
三年后,阿兄独揽大权,成了魏国的王,却又去信南诏,声称我本该是他的妻子,若南诏王不肯交出我,便挥兵南诏。
2
周围火光四起,我青丝凌乱地坐在断壁残垣里,看着乌泱泱涌进来的士兵。
硝烟弥漫里,殷玄捏着我的下巴,带茧的指尖摩挲着我脸上又显现的红斑。
殷玄不同于曾经对我脸上这块斑的厌恶,他志得意满地一笑。
“骊姬,到头来你还不是心悦于我,这便是你对我忠贞的证明。”
“我很高兴,我回头时,你还在原地,从前是我未看清自己的心,从今以后,我必不会再辜负你。”
“你过去的那些男人,我既往不咎。”
我拧着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明明强暴过我的三个男人,还有我所嫁的南诏先王,都是拜他所赐。
他哪里有脸说出“既往不咎”这种话的?
我咬着唇,忍笑忍到肩膀发抖。
他兴许以为我感动地不行,那张脸上,风光无两有,满目柔情也有,就差把恩赐二字贴在脸上。
阿兄到底是拥兵为王了,那么狂妄自大。
他从来想不到,我这脸上的红斑压根不是因为他。
3
殷玄登基第二日便在朝堂上下旨要立我为后。
朝中满朝大臣支支吾吾,颇多非议。
“她是异国皇帝的妃子,后又被异国皇帝的儿子立为皇后,侍奉父子,本就有违人伦,民间已有骊姬祸国殃民的传言,陛下再立她,一女侍三夫,只怕…”
我在偏殿探出半个脑袋看热闹,忍不住瘪了瘪嘴。
暗道这群大臣见识还是太浅了,要是他们知道,他们陛下其实是本宫第六个男人,岂不是眼珠子都得掉下来。
殷玄似乎很介意别人说他是三儿,不,是六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让朝臣再说。
“无论如何,她也是前朝公主,立她为后也是为了抚慰前朝旧臣的心。”
话音刚落,殿外就传来一道厉声。
“她就是个冒牌货,我才是先朝的宝淳公主!”
曾经风华绝代的公主李芸梨,如今满面沧桑,被拦在殿外恨恨地叫喊。
当年李芸梨为了不去和亲,和殷玄用尽手段,与我换了身份,我被送去和亲后,她与殷玄终成眷属,做了殷玄的嫡妻。
殷玄留下了魏王爱女,又因娶了已是平民的公主,魏王心中愧疚,对他颇多照拂。
可看准王位的殷玄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子。
李芸梨顶着我的民女身份,只能眼睁睁看着殷玄将一个个世家贵女迎进门,她没了公主身份自持,处处被贵女们欺压,除了无能狂怒,就是忍气吞声,一度闹着要与殷玄和离。
殷玄征战时曾失踪了三个月,当时说殷玄战死的谣言甚嚣尘上,她迫不急待地变卖家产,卷款而逃。
等殷玄平安回来后,看着易主的殷府差点气撅过去。
更可笑的是,李芸梨带着银子还没能回到王宫,便被山贼抢走了金银细软,最后又腆着脸回来求殷玄。
我瞥了一眼满面憔悴的李芸梨,轻笑一声。
所以是苦日子过够了,想来拿回属于自己的公主荣耀了?
凭她是享尽民脂民膏,却逃避和亲责任为爱疯狂的公主吗?
4
李芸梨的眼是真尖,义愤填膺地指着躲在帷帐后的我。
“谁都知道宝淳公主倾国倾城,脸上怎么会有这样丑陋的红斑!她是假的!我才是真的!”
殷玄的眉头紧拧,朝臣的目光在我和她之间逡巡半天,窃窃私语充斥我的耳畔。
“祸国妖妃就这?这样貌能当两朝皇帝的后妃?那两个皇帝瞎了吧!难道真是假的?”
“宝淳公主是以美貌闻名,可要说里面这个是假的,外面那个妇人也不像是真的啊。”
殷玄看着我深情一笑,在众目睽睽下从龙椅上下来牵住了我的手。
“骊姬样貌虽然不如传言,但确实是朕的心上人,先朝的宝淳公主。”
他洋洋得意,眉毛上挑,附在我耳边轻声说,“你看,朕以前欠你的,如今都十倍百倍偿还给你。”
我敛了眼皮,不以为意地勾唇冷笑。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我想让我知道,他如今坐拥天下,却找不到一个真心待他的人,不然怎么会回头找我。
当年因为喜欢殷玄,我顶着这块斑,在京城受了七年的嘲笑。
即便他对我做了这么过分的事,重逢那刻发现我脸上红斑再次显现,即便几经变迁,依旧对他痴情不改。
他得有多喜悦?
他怎么会不惦念当年那个在他全家被贬时,不离不弃陪在他身边的养妹。
怎么会不惦念那个任他在外征战多年,也尽心尽力奉养他父母的阿骊。
又怎么会不惦念那个在谢家贫贱到买不起油灯时,黑灯瞎火也要为他一针一线赶制冬衣为他寄去的骊娘。
这是多么蠢多么合适的替死鬼啊。
当年他拜将封侯,凯旋而归,我去城门接他。
风流才子为他颂咏,世家贵女为他倾倒。
风吹走我的幕离,我只好顶着红斑,着一身素简补丁裙朝他一笑。
“阿兄,欢迎回来。”
旁人交头接耳议论着我的样貌打扮,略显尴尬地问他。
“这难道是将军家人?”
那一幕真是难忘,他穿着我为他缝制的一身体面衣服,鲜衣怒马,却心虚低头。
“不是,她是我家中贱婢。”
他可以不顾当年落魄时冲动的一吻说我是他妹妹。
可我想不当他竟以我为耻。
见过他真面目的我,又怎么会他如今的这幅虚伪模样所骗。
他或许以为他今天当着满朝文武承认我是他的心上人是弥补,是圣恩正浓,兴许他还会觉得有几分浪漫。
殊不知,在我心里,他的宠爱简直就是一种耻辱。
我强忍恶心,扯出一个破碎又牵强的笑容。
“我好感动啊,陛下,可这个女人该怎么办呢?她说我假冒她,我也真的不如她好看。”
5
李芸梨发了疯一样地尖叫,“殷骊!你个贱人!你凭什么借着我的公主名号风光这么多年!你把我的尊位还给我!”
“风光?”我嘴里来回滚着这两个字。
若她当年真的是为我好让我替嫁就好了,可我怎么会不知道她用心的歹毒。
南诏祖制,皇帝驾崩,未有子嗣的妃子一律要殉葬。
她早就知道她要嫁的南国皇帝命不久矣,才让殷玄为她想办法,让我替嫁。
我临出嫁的前一刻,她甚至还在我花轿边巧笑嫣然。
“骊娘,你不要怨我和殷玄找人强暴你啊,我们也是为了让你早日怀上子嗣,好活命啊。”
我掐着自己的掌心直到脸色泛白。
最终低眉顺眼,梨花带雨地将手从殷玄的掌心抽出来。
“陛下,妾身自知身份,配不上陛下…”
他的手慌张紧随。
“骊姬,你别听她胡言乱语,你就是为国为民牺牲婚姻的宝淳公主,你这般还不算公主,那再也没有旁的公主了!”
李芸梨恼羞成怒,失了理智。
“殷玄,你个狗男人!当年明明就是你找人强暴了她!让我俩换了…”
殷玄瞬间变了脸色,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我心里却巴不得让她再多说点,让这些朝臣看看,他们侍奉的君主是什么样的人。
只可惜李芸梨的话只说了一半,便被太监掌嘴到吐血。
殷玄黑着脸下了裁决。
“既然这么聒噪,便把舌头拔了吧!”
惨叫声刺耳,他转而温柔地安抚我。
“别难过了,朕已替你教训她了。”
我沮丧地低着头,用手遮掩脸上的红斑,不想让他看见。
“妾身确实没有姐姐好看,给陛下丢人了。”
他心疼地皱了皱眉,“来人,把李氏的脸皮剥了。”
随着一声惨叫,血淋淋的一张皮被扯下来。
三年前,李芸梨站在我的面前目眦欲裂说,你也配跟本公主长一样的脸!
如今,殷玄站在李芸梨的面前,同样高高在上道。
“尔等泼妇,也配跟我的阿骊长一样的脸。”
可真是天道好轮回。
殷玄转头问我,“这样可给朕笑一个了吗?”
我眼眸含水地望着他,真不知道他要我笑什么。
开心他这个罪魁祸首还好好站在我面前吗?
我皮笑肉不笑地敷衍他,“陛下待我真好。”
他剑眉舒展,英气逼人,满面春风,却不知,朝臣默不作声,人人自危。
他没意识到,李芸梨就算再不济,也是他微末时的糟糠之妻。
登基为帝不立昔日平头妻子为后已足够寒了天下百姓的心。
何况还手段如此残忍地凌虐她。
我发自内心地弯了眉眼,还好三年过去,殷玄依旧没有长进,虚伪恶毒,目光短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