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将军战死沙场,将军府树倒猢狲散,只剩下我这个粗使丫鬟与瘫痪的少将军白沐二人。
府上没有银两,我去赚。
白沐备受打击坐不得马车,我背着他求医问药。
能站起来那日,他说:“怀瑾,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日,我一定会风风光光地娶你过门,对你好。”
后来他的腿好彻底了,京城突发洪水,他丢下我,去救了当时抛弃他的白月光。
两人手拉手,衣裳整洁的回来的时候,不通水性我浑身湿透,已经狼狈的在树上挂了一夜。
白沐皱起眉头:“你呆在树上干什么,赶紧下来,把院子拾到拾到。”
后来,我给她的白月光让位,他哭着求我回去救救他。
(1)
压下心底的不快,我垂眸,尝试着挪动自己的双腿。
然而在洪水里泡了一夜,衣物尽湿,双腿早已冻的麻木了,一点知觉都没有。
加上一宿没睡,疲惫至极,眼前一片金星,差点从树上摔下去。
凤瑶瑶歪了歪头,故作不解,“咦,我记得这位姑娘不是你们府中的粗使丫鬟吗,还背着你四处求医来着。程姑娘,你力气那么大,怎么连一棵树都下不来了?”
白沐点了点头,看向我的目光更不耐:“快些下来,丢死人了。”
凤瑶瑶的父亲曾是白沐父亲的副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算得上青梅竹马。
她本人也是大齐王朝不可多得的女将,此时却半点没有将军该有的气势,反而充满了小女儿的娇羞。
捂着嘴,噗嗤笑出声来。
“我知道了,白沐一夜未归,程姑娘生气了吧?我和白沐绝不是姑娘想的那样!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就像亲兄弟一般!再者,我对男女之情半分想法也没有,我的心中只有家国。我这人说话直,白沐政事繁忙,很累的,你不要为了这些小事草木皆兵地闹腾他啊。”
她说的坦然。
这样一对比,她大气坦荡,我却成了深宅中的小女子,只懂得争风吃醋。
果然, 白沐的脸色越发难看:“平日里什么脏活累活不能干,怎么就这样一棵树下不来了?当真是不懂事。”
我想开口解释,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的发疼,根本说不出话来。
这时,婢女碧云搬来木梯,小心翼翼地架稳过后,仰着头叫我下来。
我的脚仿佛不是自己的,僵硬地像两根生了血肉的木头一般。
脚踩到地上的一瞬间,整个人摇摇欲坠。
碧云使劲儿扶住了我,才叫我不至于太失态。
然而白沐满心满眼只有凤瑶瑶,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心里止不住苦笑,从没想过有一日他会这样对我。
回房的路上,碧云为我抱不平:“从这凤将军回京后,少将军就像是换了个人,竟然这样对姑娘!姑娘不要难过,世间男子薄幸,靠得住的还是只有女子自己,姑娘该早早为自己打算了。”
我敲了敲她的小脑袋:“你才多大,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说归说,碧云的话还是让我重新审视起这段关系来。
当初,白沐跟他父亲一起上战场,一次大战中,他们陷入重围,白沐亲眼目睹了将军在马上被敌人枭去首级,吓得跌落战马。
那一次,他虽然被将士们拼死救了回来,却落下了下半身的残疾,且从此再也不敢骑马,就连马车之类的都不敢再坐。
将军死了,白沐又这样,将军府一下子就变得门可罗雀,凄凉不已。
府中下人作鸟兽散,走时还偷走府中不少珍奇古玩。
凤瑶瑶原本与白沐到了议亲阶段,却说边塞缺少将士,连夜出京,二人的婚事也便不了了之。
没两天,白沐的母亲也郁郁而终。
偌大的将军府只剩下我和白沐二人。
我第一次端着盘子进屋的时候,白沐正在发脾气,碎了一地的瓷片,他倒在床边,手还被划破了,口中还在咒骂:“都走,都走!滚!”
我一句话没说,低下身子一点一点收拾。
从那天起,将军府的担子都落在我一个人的身上。
我想尽办法去挣银子,背着他四处求医。
时间久了,终于有了些起色,可以慢慢走路。
他虽然没法再上战场,但他长于排兵布阵,皇上欣赏他,让他帮忙撰写兵书,训练士兵。
将军府虽然不像从前那样兴盛,但也算有了复苏的迹象。
在白沐被授予正式官职的那日,他兴高采烈地回到府里来,抓着我的肩膀跟我说:“怀瑾,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日,等我双腿好彻底了,我一定会风风光光地娶你过门,对你好。”
誓言言犹在耳,眼前人却已经变了心。
想到这里,我轻笑一声,推了推碧云:“你帮我去找一些红色的绸缎和绣线,我要绣嫁衣。”
(2)
碧云气的不行,拽着我的袖子一顿抱怨:“姑娘你还想着绣嫁衣呢,可我看,少将军早就把对你的承诺给忘的一干二净了!”
我知道碧云说的是实情。
白沐从前说要等腿好了,将军府好起来,风光娶我,不让我被人笑话。可自从白沐腿好了之后,却再也不提这个事儿了。
以前我还以为他太忙,或者觉得将军府还能更好,现在看来他只是始终没有忘掉凤瑶瑶。
既然如此,那我也的确该为自己打算。
洪水退后,将军府一片狼藉,需要修缮。
下午,白沐提出先去京郊的宅子小住,那宅子在半山腰,没被洪水连累。
凤瑶瑶自然是要同行的。
去的路上泥泞,加上各府的人多。
一路上走走停停,偶尔还会遇上坍塌的路面要修整,马车整整走了一天。
白沐一直在给凤瑶瑶献殷勤,一整天都没跟我说一句话。
气的碧云一直嘟嘟囔囔。
“少将军怎么回事呢,这样做有没有考虑过姑娘的感受!”
我掀开帘子的一角,刚好看见白沐正拿着一把团扇轻轻的给凤瑶瑶扇着风。
凤瑶瑶的余光也瞥见了我,拔高声音说道:“白沐,不用给我扇风,我行军打仗都去得,热一点没关系的。”
说归说,却一点也不曾避开,安然享受着白沐的周到照顾,甚至还得意地看了我一眼,对我挑衅地笑了一笑。
碧云气成了一个斗鸡眼,我安抚她道:“小事而已,何须在意?我自有打算。”
“什么打算?”
“你帮我打听一下,咱们庄子附近有哪些人家的女眷比较好说话。
我看碧云依然一脸疑惑,补充道,“我并不擅长绣嫁衣,想向大家请教一下。”
(3)
到了庄子后,白沐把最好的院子给了凤瑶瑶。
却把最僻静简单的几间厢房给了我。
白沐柔情似水,对着凤瑶瑶叮嘱道:“别院不比京城,许多东西都没有,简陋了些,你将就将就。且四周多蚊虫,到了晚上可不要随便开门,若是屋里闷的慌,叫小丫头们打开纱窗透气,再搬一缸冰块进去。还有别的需要的,你告诉我就行。”
白沐说此处简陋,可事实上凤瑶瑶住的院子,精美并不逊于将军府的后院,院子里还有一个池塘,池塘里种着不少睡莲。
还有假山和竹子,有月光时,真就是“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耳”了。
这句话,还是从前来时,白沐教我的。
当时他说,“你为我付出太多了,以后将军府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家人,我会将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你。”
如今,他的承诺怕是早就去了九霄云外了。
凤瑶瑶在他胳膊上轻轻捶了一拳:“行军打仗我都去得,这有什么的。不过你的一番好意,我就领了。”
凤瑶瑶有意炫耀:“程姐姐住的院子有点远呢,却把这么好的给了我,程姐姐不会介意吧?”
白沐瞄了我一眼,脸上一点愧疚都看不出来。
“她做丫鬟的时候,住的院子还不如这呢。”
“你怎么能这么说程姐姐呢,虽然姐姐不说,但我知道,出身不好这件事,一定是姐姐心里的痛。”凤瑶瑶嫣红的嘴巴嘟了起来,“虽然她以前是丫鬟,但……”
“好了。”白沐笑着打断她,“不说她了,你啊,还是这么善良,小时候你看见家门口的乞丐,也觉得人家可怜,日日偷家里的银子拿出去给乞丐,差点挨揍,你忘了吗?”
这话的意思,不分明就是在说,对我这样的下人,连同情也万万不用吗?
说起他们的少年往事,凤瑶瑶嗔怪道:“你还敢说,还不是你告密,看我不揍你,现在的你可未必是我的对手。”
两人你一拳我一脚的比划起来。
忽然,凤瑶瑶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摔下去。
白沐眼疾手快,伸手去拉,为了不让她摔着,转了个身,自己背着地,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凤瑶瑶却被他紧紧搂在怀里。
凤瑶瑶红着脸站起来,手忙脚乱道:“对不住。”
白沐宠溺地望着她,咬牙忍住疼:“还是这么冒失。”
等凤瑶瑶又将他拉起来,一场大戏终于落幕时,我含笑告辞,“二位慢慢玩,我先去休息了。”
我走了两步,凤瑶瑶追上来拽着我的袖子撒娇:“程姐姐我送你吧,小路难行,有个人说话,时间过得快些。”
我知道她一定是有话跟我说。
侧过脸对着她道:“那就辛苦了。”
(4)
她挽着我的手,我对着她笑,一派和睦融洽的样子。
转了几个弯,到了白沐看不见的地方,她就松开了我的手臂,还嫌弃地掸去衣裳上的灰尘。
好看的眉毛往上挑,嘴角露出讥讽地笑来:“你不会以为一直忍着,就能一直留在白沐的身边吧?”
我不急不慌,徐徐道:“那你快叫他赶我走啊?”
凤瑶瑶面色铁青,在原地跺脚。
我迈步,怡然而去。
不管怎么样,白沐是绝不可能把我赶走的。
满京城谁不知道将军府没落时,是我一个人留在他身边,无条件地照顾他,给人桨洗衣服,挑水砍柴,来赚取银钱,给白沐求医问药。
也是我鼓励他要勇敢地开始新的生活,虽然一时半会儿不能回到战场上去,但是可以通过别的方式,先取得皇上的信任和重用。
如今,将军府也算是度过了难关。
要这时,白沐为了娶凤瑶瑶赶走了我,全天下都会骂他是一个负心薄幸的白眼狼,当今皇上重视道义,也绝不会任用这样一个白眼狼。
凤瑶瑶想必也是清楚这一点的,所以才这般生气又无可奈何,只能一出又一出的刺激我,企图我自己放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