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结婚五年，我与老公出双入对，恩爱非常。
所有认识我的朋友都说，虽然我们俩的婚姻开始得比较仓促，也没来得及办场婚礼，但我确实找了个好老公。
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人面前，肖晨都将我宠上天，几乎对我有求必应，就连做饭洗碗这样的小事，他也从来不让我做。
他总说女孩子就是用来呵护的，哪能做那些粗活，只要有他在一天，家务活就都归他了。
能拥有这样一个体贴懂事会疼人的老公，自然让人对我羡慕不已。
直到今天以前，就连我也以为自己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女子。
直到一张被藏起的染血婚纱照出现在我面前，彻底揭开摆在我面前的巨大谎言……
照片中的肖晨挽着身侧的女孩，他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爱意。
那女孩虽然和我长得一样，但我肯定，那不是我。
只因我们结婚至今，还从未一起拍过婚纱照。
无论我怎么和他提起，都能被他找到借口搪塞过去。
我以为是他工作忙没时间，或者是他本身不喜欢拍照，所以才总在推脱。
原来都不是。
原来，他只是已经与心爱的女孩拍过了婚纱照。
此刻，我多想拿着这张婚纱照去质问肖晨。
问他这上面的女孩到底是谁，为什么他和我结婚这么多年还一直留着和别人的照片，然后和他大闹一场，让他知道我很生气。
再然后让他将照片和与这个女孩有关的所有东西全都扔掉。
如果他不舍得扔掉，我就和他离婚，找一个让他找不到我的地方去生活，让他再也见不到我。
可我真的能做到吗？
在与肖晨在一起的这几年里，我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没有家人，甚至……连自己曾经的名字也被我抛弃了。
我除了肖晨，什么都没有。
除了衣食住行的花销外，连我每日吃药的钱都是肖晨给我的。
离开了他，我真的能生活吗？
我明明什么都做不了。
其实，当我看到这张照片的瞬间，再看看镜子里自己脸的那一刻，我就应该明白了一切。
我，只是她的替身。
而这个替身，还是肖晨亲手打造的。
肖晨最爱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我。
2
在过去的二十五年里，我遭遇了很多让我痛苦的事。
六年前那场毁了我容貌的车祸，让我瘫痪在病床半年时间，好不容易出院之后，我又被确诊得了抑郁症。
之后的半年里，我几次自杀未果的经历，使得我的家人身心俱疲。
我爸，在我印象中一直都是很严厉、很坚强的形象。
他几乎从不苟言笑，也从未曾因什么事而哭过，就连我奶奶去世，他也未落下一滴泪。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那一天竟然老泪纵横地跪在我的病床前，求我不要再折磨他和我妈。
他说如果我真的想死，就死远点吧，他和我妈年纪大了，再也经不起惊吓了。
扔下这句话后，他给我扔下两千块钱，之后便拉着一直哭个不停的我妈往外走去。
而我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看着他们离开，内心毫无波动。
我早就知道，这世上没有人能靠得住，即便是最亲的父母，也有对我嫌弃的时候。
谁愿意要一个容貌尽毁，性格古怪的女儿呢？
说出去，怕是会被人嘲笑的吧。
我懒得再去细想他们此刻的心情，只闭上眼睛，在心里默数我身上的钱，还够我在医院待几天。
三千五百七十二块，加上刚刚的两千元，一共五千五百七十二。
两天，或者三天，这之后我就会被从医院赶出去。
是该在被人嫌弃地赶走之前离开，然后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默默结束生命，还是……
就在我还在思考这件事时，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
“请问，你是罗锦婷吗？”
我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穿西装，长相帅气，身材高挑的年轻男性。
他说：“我叫肖晨，是一个整容医生，我从朋友处知道了你的事，或许我可以帮你。”
他的声音很好听，脸上还带着笑，这样美好的一个人站在那里，和我的丑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就像一根针一样刺痛了我的心脏，让我内心滋生出的嫉妒越发疯狂。
此刻的我，最见不得这种美好。
我看着他冷哼一声，“帮我，你拿什么帮？是能帮我恢复容貌吗？可惜，我没钱。”
对我这样的冷嘲热讽，他没有一点在意，反而凑到我面前，弯着腰打量起我的脸颊。
我被他的举动吓得不轻，下意识将被子拉高，将整张脸蒙上。
我大吼：“你滚开！谁让你看我的！”
肖晨并没有强制去拉扯我的被子，或是试图劝说我，让我将被子拉低，更没有因我的无理生气。
他只是和我说了一句“我不要钱”，就让我主动掀开了被子。
“你认真的？”我震惊地看着他。
他点了点头，眼中带着怜悯和一些我看不懂的情愫。
后来我曾向他问起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他将我抱在怀里，轻轻在我的脸颊落下一吻后，用很轻柔的声音和我说，“第一次见你时，就爱上了你。”
“你胡扯！”我根本不相信。
要知道即便是最亲的人在看到我的容貌时，也会嫌弃那样丑陋的我，他又怎么可能会爱上我。
肖晨将我的身体转过去面对他，他看着我，看得那样认真。
他说，“我说的是真的，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爱上了你。”
他说得这般认真，也让我不得不去相信，他也许是真的爱我吧。
只是这种爱，不是男女之间的情爱，而是犹如天神爱世人般，让他爱着如蝼蚁般丑陋的我。
是肖晨为我带来了希望，也带来了爱人与被爱的能力。
可如今这样一张照片摆在我面前，又将他曾亲手为我包装出来的美好全部撕碎。
我不想去细究他帮我的初衷究竟是什么，也许他是出于怜悯，也或许当时的他，恰好缺了一个肯完全放弃过去，愿意完全相信他，成为那个替身的人。
3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我从床上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但借着月光，我能看到肖晨的轮廓。
他此刻就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从床上坐起，下意识地摸了下身侧，除了手机外什么都没有。
我愣了一下，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多了。
我有点惊讶，这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
听到我的声音，肖晨起身，开了灯后朝我走过来。
他如往常一样，在我的额头落下一吻，之后又揉了揉我的头顶，将碎发别至我的耳后。
他声音轻柔，“睡了这么久应该饿了吧，我做了你爱吃的辣子鸡和酸辣土豆丝。”
我静静地看着他，想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不寻常，可我看了好一会儿，也什么都没看出来，他只是如往常般，温柔地看着我。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盯着我？”
我摇了摇头。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我一点都不喜欢吃辣。
在认识他以前，我甚至从不敢吃辣，但因为是他喜欢的，所以我也就假装自己很喜欢，但其实每次吃完辣椒，我都会躲在卫生间里偷偷吐好久。
肖晨帮我拿来拖鞋，看着蹲在地上帮我穿鞋的肖晨，我真的很想告诉他，别装了，其实我已经知道了。
当然，我也知道，他知道我知道了的这件事。
我很清楚地记得，临睡前那张照片被我紧紧攥在手心，可如今它却不见了。
除了被他拿走，我想不出其他原因。
但既然他要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我这个依附他生活的菟丝子，又有什么资格和底气来质问他呢？
除非我真的想和他撕破脸，再被他赶走。
4
在吃饭的时候，肖晨一直在帮我夹菜，他夹了点土豆丝放到我的碗里。
“晓爱，尝尝看。”
肖晨用饱含期待的目光看着我，他口中的晓爱，是我现在的名字，罗晓爱。
这五年时间里，肖晨一共帮我做了五次整容手术。
在第一次手术之前，我还对他说要帮我表示怀疑，直到躺在手术台上，我才真的相信，眼前这个男人是认真的。
他说，让我相信他。
于是，我便相信了他。
直到脸上的绷带被解开后，我看着镜子里陌生的容貌，疑惑地看向当时有些激动地颤抖着双手的肖晨。
“我成功了，晓爱！”肖晨将我抱在怀里。
当时的我还以为他是因为看到自己的手术如此成功才这会这般激动失态，现在想想，他或许是因为能够再次看到这张心心念念的脸吧。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他第一次叫了我晓爱这个名字。
“晓爱？”我推开肖晨，皱眉看着他，一脸不解。
肖晨连忙掩饰掉脸上的慌乱，笑着和我解释。
“你不是一直说想要换个身份重新生活吗，既然手术很成功，那何不真正换个新身份？”
我没有说话，正在思考他的话语。
也许是害怕我不答应，肖晨连忙又补充一句，“晓爱晴晖万瓦融，近山春意便葱茏。这是宋代张镃的《丙午十二月晦日雪霁》中的一句。”
肖晨握住我的双手，满眼温柔，他说，“如今属于你的寒冬已经过去。往后余生，我希望你都能过得幸福而温暖。”
他轻柔地抚摸着我的脸颊，眼中是难掩的爱意。
当时的我，竟然没有对他这莫名其妙汹涌而至的爱意产生怀疑，只一心感动于他对我的满满情谊，更是从没想过他一个很少看诗词类书籍的医学生，为何会对这么不常见的诗词这般上心。
我答应了他。
从那之后我便改名罗晓爱。
但他从来都只叫我晓爱，就连在我出院当天，他向我求婚时，也只叫我晓爱。
他说，“晓爱，嫁给我吧。从今往后，我会对你好。让你做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直到今天看到那张婚纱照背后的文字，“肖晨晓爱永远不分开”，我才终于明白，原来那个女孩，她叫晓爱。
“在想什么呢？快尝尝。”
肖晨的话将我从回忆中拉回，我看着他用筷子夹了一块鸡肉，送到我的嘴边，在等我吃下去。
换做以往，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张开嘴巴，即便明知道只要吃了辣，我的嘴巴和胃都会很难受，可因为是他给的，我就会吃。
但今天，我就是不想吃。
我转开头，推开他的筷子。
“我不想吃，”我看着肖晨，面色平静，但内心早已泛起波涛，“肖晨，我不爱吃辣子鸡，也不爱吃酸辣土豆丝。”
“怎么会？！你不是最爱吃这两道菜的吗？”
肖晨的声调瞬间提高，连眉毛在那瞬间都有些上挑。
“肖晨，真正爱吃这两道菜的到底是谁，你不知道吗？”我冷笑一声，将心里憋了很久的话脱口而出。
看着肖晨一脸震惊又有些茫然的模样，一时竟有些报复之后的快感。
肖晨，你还要瞒我多久？
似是没想到我会这样说，肖晨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抿起嘴唇，将万千话语全部压回口中。
他拿着筷子的手就那么举在我面前，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我，似乎想要从我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在这瞬间，我竟有些期待，希望他能和我大吵大闹，质问我为何要和他无理取闹，然后我便能找到借口，可以和他大吵一架，告诉他我此刻的不满。
可是我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他发火，反而看到他突然收回手，放下筷子之后，抬起头向我道歉。
“对不起，晓爱。”
肖晨站起身，走到我身边，握住我的双手，轻柔地抚摸着我的脸颊。
“今天在家累了吧，你不喜欢咱们今天就不吃，明天我再给你做辣火锅和麻婆豆……”
肖晨的话还没说完，我就气愤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不但不喜欢吃辣子鸡，酸辣土豆丝，我也不喜欢吃辣麻婆豆腐，更不喜欢吃辣火锅！”
听到我的话，肖晨紧张地上前抓住我的手，“这些都是你平日里最爱吃的，晓爱，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爱吃那是因为你爱吃！你真的没发现吗，我一直都在假装！”
我扔下这句话，转身打算回房间，才刚走出一步，肖晨就从背后将我抱住。
“别走。晓爱，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和你说话，你别和我生气。”
我能感觉到身后的肖晨在颤抖，我的心瞬间皱缩在一起，疼得我不得不用手捂着胸口。
我转过头，看着肖晨。
此刻的他仿佛一个害怕失去自己最喜欢的东西的孩子，无助又弱小。
真是可怜啊。
我的心被刺得更痛。
罗晓爱，不，罗锦婷，你到底在做什么？
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就想看到他难过吗，还是想亲口听到他向你坦白一切？让他亲口告诉你，喜欢吃辣的其实是那个晓爱？
我突然自嘲一笑。
“肖晨……”你令我感到恶心。
我多想将后面那句话当着他的面说出来，可我终究是没有勇气，只是看着他有些无力，我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深吸一口气，以平复此刻的心情。
“对不起，肖晨，我有些累了，想去休息。”
在转身离开前，我终究还是不忍心看着他那副受伤的模样，开口安慰他，“我今天没胃口，明天麻烦你给我做回锅肉，我想吃了。”
看着他在听到我的话之后，暗淡的双眸瞬间恢复神采，很开心地使劲点了点头的样子，我只想快速逃离这个让我窒息的空间。
原来这世上竟还有人会因为我的一句话就能瞬间开心得像个孩子，多么令人感动的一个发现啊。
可为什么此刻我只想哭呢？
如果我只是被一直蒙在鼓里的替身，那我应该也会一直开心的吧。
我竟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让我发现那张照片呢，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还是那个被肖晨捧在手心里真心爱着的罗晓爱。
一滴泪从我的眼角滑落，我快步跑回房间，将自己蒙在被子里，紧紧搂着自己。
身体好冷，从内而外的刺骨寒凉，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冻住。
我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突然一个拥抱将我搂在怀里，熟悉的气味萦绕在鼻端，熟悉的呼吸声响在耳边。
在熟悉的怀抱中，我很不争气地停下了颤抖，渐渐的，温暖席卷全身。
“晓爱。”肖晨喊着我的名字，“对不起。”
一个温柔的吻落在我的后颈处的蝴蝶纹身上，我的身体瞬间紧绷。
感受到我身体的变化，肖晨像是受到鼓励般，翻身将我压在身下，细密而温柔的吻一个接一个落下。
不争气的我，在他的爱抚下化作一滩水。
虽然身体很诚实地回应着他，但我此刻的脑子却很清醒。
在黑暗中，我看着他，回应着他，也在想着他。
肖晨，你可知那只蝴蝶是我与她唯一的不同之处？
就算这世间真的有人会长得一模一样，但这个纹身，也不会完全相同，因为那是我亲手设计并找人纹上的，世间仅此一只。
曾经的我在老师和家人眼中是乖乖女，但其实我的内心住着一个叛逆的小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