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谁人不知,举世无双的元羡公子甘愿做了我的裙下臣。
日日为我悉心烹煮药粥,不惜满手燎泡。
直到毒入骨髓,死到临头,我才知道真相。
哪有什么情深似海。
元羡不过是想拿我的命,去救他的病弱白月光。
再睁眼,元羡跪倒在我面前,微微颤颤地端着药粥。
我一脚踹在他心口,骂道:「不过是一戏子,也配给本公主煮粥。」
他虔诚地跪扑在地上,目光缠绻,亲吻着我的鞋背,低声哀求。
「公主,求求你喝口粥吧。」
1
上一世,我识人不清,把元羡留在身边。
我念及他无父无母,对他宠爱有加,缎绸金玉样样不落。
元羡却为了救他那命短的白月光,竟然在药粥里给我投下慢性毒药。
我躺在榻上奄奄一息之时,元羡带着那个女子来了公主府邸,引着她来到我榻前。
我这时才恍然大悟,哪有什么情深似海。
不过都是他的算计。
他的真心,只为那一人罢了。
我气急攻心,最后惨死于病榻之上。
还没等我从回忆中抽出神来,怒火早已占据了我的胸腔,愈燃愈烈。
我高抬起手,落下之时,传来了一道极为清脆的巴掌声。
元羡歪着头,侧脸上瞬间浮现出红印来。
「贱种!」我睨着他,目光凛凛。
想我堂堂乾朝公主,竟会被这种小人诓骗了心。
元羡的身子伏得更低了,他颤着声认错。
「是元羡惹了公主不快,我再去煮......」
我嗤笑一声,到现在他还惦记着那碗毒粥。
这么想让我死啊。
2
我回想起这些年的恩爱缱绻,忽然心累无比。
只觉得这些年的真心喂了狗。
重活一世,我只想纵情声色,再不愿把真心托付给别人。
自那日后,我便把元羡弃于草屋,不管不问。
前世他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他好过。
府里的人见风使舵,见我不再怜爱元羡。
立刻拿出百般的手段折磨他。
我虽未亲眼见着他们在我面前折辱元羡,却也略有耳闻。
我知道这些,却装作不知。
有些机灵鬼便变本加厉,更加过分地折磨起他。
只是几日不见,元羡身形更加消瘦了些。
我遇见他时,他正费力地拖着只大木桶,水珠溅出,沾湿了大片衣衫。
此时正值冬日,元羡却只穿了件破絮单衣,本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冻得发紫发肿。
他并没有看见我,蹙着眉,满脸忧态。
大概是没瞧见脚下的那块凸起的石头,元羡一下子就被绊倒在地。
一时间,水珠四溅,木桶重重地砸在地上。
他像是只落汤鸡一般,蜷缩成一团,久久不动。
被冬日的寒风一吹,他瑟瑟发抖。
我顿时心中大快,笑吟吟地走向他。
抬头见到我,元羡突然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唇边浮现出一抹轻轻浅浅的笑。
不等他说话,我直接出言讽刺:「如今你这幅模样,还想来勾引本公主么?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笑起来真丑陋。」
说这话时,我故意做出满脸嫌恶的表情。
元羡的笑僵在脸上,他的眸中似乎蓄满了悲伤。
「你不应该这般对我......」元羡垂头低声,语气哀怨无比。
一听这话,我不气反笑。
「怎么,本公主应该好好把你供着?」
「元羡,你好大的面子。」
说完,我抬起一脚,又把元羡踹倒在那摊积水中,不再施舍给他一个眼神,转身离去。
他跌坐在水里,满身泥泞。
曾经高贵,不可一世的公子。
如今像个丧家之犬,等待别人的点点怜惜。
我心里的气不但没有散去,反而更加郁结。
既然折磨他没有让我拥有复仇的快乐,那就——加倍折磨。
3
后来我好几日都没搭理他。
再有他的消息,还是听身边的婢女说的。
她说元羡落了风寒,咳疾不断,目前高卧不起,恐时日无多。
我摆弄香炉的动作一顿,抬眸瞧着她。
「他让你这般说的?」
婢女吓了一跳,慌忙跪伏在地上连声求饶。
我烦躁地揉了揉额角,摆了摆手,让她退下。
不知为何,心里那口郁气久散不去。
我索性说要散心,踱步到吟风园,那里早已被白雪覆盖,只有点点红梅开在光秃秃的枝桠上。
我伸手捻了些白雪,出神望着。
眼前突然出现一支牡丹花,开得正艳。
顺着牡丹望去,一个眉眼精致,唇红齿白的少年正弯着唇角看着我。
他衣着朴素,想来也是府邸中的一个奴仆罢了。
可我看着他愣了神,久久痴愣着,连下人都看出不对劲。
没别的,只怪他长得太像元羡了。
下人轻声提醒我,我转而回神。
我接过他手中的牡丹。
「这牡丹挑的不错,你模样也生得标志,叫什么名字?」
「奴为应潋,愿此生服侍公主。」应潋笑开,圆圆的眼眸中透露出了喜意。
4
应潋成了我的新宠。
他就像是前世的元羡,享受着我所有的宠爱。
绫罗珠宝,一车又一车,不要钱似的往他住处送。
在我所赠的诸多宝贝中,应潋最爱的便是手镯。
他好像总爱各式各样的镯子,有时候不惜累赘,也要戴上好几个。
我曾问过他缘由。
应潋伏在我的膝上,情意绵绵地说:「传闻镯为链也,应潋想和公主长相厮守,所以愿意锁住自己,只陪在公主身边。」
听多了情话的我第一次脸红。
我想不到他竟有如此深长的爱意。
可是没多久,应潋突然对我抱怨道:「公主送给我的白玉镶金手镯丢了。」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
「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过几日我再送你一只。」
应潋却不依,他坚持要找到那只旧手镯。
我遂了他的意,都快把府邸翻了底朝天,却还是没有找到那只手镯。
应潋忽然眼睛一转,提醒我,「公主,草屋那边还没找呢。」
我皱眉,心里暗暗闪过一丝不悦。
却没声张,命人去草屋翻了一遭,竟是在元羡的枕下找到的。
「为何要偷这镯子。」我站在那间破旧的草屋里,甚至还有雪水滴进我的脖颈间。
曾经的元羡,我拨价值千金的金丝碳给他,生怕他受凉。
可现在,却任由他卧在冰凉的草棚里。
自生自灭。
元羡摇着头,干瘦的脸颊上滑落下几滴眼泪。
「不是我,公主,我也不知,但绝不是我所偷......」他向我解释,高大的身影摇摇晃晃,几乎快要站不稳脚跟来。
我自是知道是应潋想要陷害他。
可我根本不愿搭理。
一个曾经与我交颈缠绵的人,但却日日下毒害我的人。
就算是应潋陷害,又怎么样呢?
应潋穿着做工精细的披风走进来,脖间围着的银白狐绒衬得他容貌越发好看。
反观元羡,又是那件破破烂烂的棉衣。
「你还敢狡辩?!」应潋瞪大了眼,斥责着元羡。
他当着我的面又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元羡辩无可辩,自始至终保持着一个默认的跪姿。
我背对着他,不愿多看一眼他的眼睛。
「请公主准允我押送他去大牢!」
应潋像是气得不轻,连声叫嚷着。
我蹙眉,内心挣扎着。
乾朝法规极严,偷窃罪更是严加处置。
元羡这般去了,恐怕是有去无回。
应潋见我不答应,又扯着我的袖子低声撒娇着,「公主,您不会是又舍不得了吧?您有了我还不够,还要想着那个昨日黄花吗?」
看着应潋与元羡高度相似的脸庞,我心神一愣。
不知不觉间,竟答应了下来,「好。」
严冬寒风猎猎,话音刚落,元羡便死死地盯着我,眼神似是哀怨,又有许多我看不懂的情绪。
元羡跪下,脊背却挺得笔直。
「奴——愿凭公主处置。」
一字一句,字字锥心。
5.
牢狱审了元羡五日。
准确来说,是严刑拷打了五日。
等元羡被送回公主府中时,身上早已没有一块好肉。
鲜血浸满了他的衣衫,那头墨发也脏乱得不成样子。
我本想去瞧瞧他,奈何应潋缠得紧,总不得空隙。
晚间用膳时,下人捧上一碗粥,我尝了几口,渐渐察觉出那碗粥的异常。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和前世毒粥的味道别无二致。
前世惨死于病榻上的回忆涌上心头,我脸前又浮现出元羡和那个女子站在一起的刺眼画面。
那碗粥被我狠狠摔在地上,瓷碗碎片瞬间飞溅。
粥洒了满地。
等我一路查到厨屋,元羡还在整理着厨具。
是他,又是他!
今生被我贬为下人,还不得消停!
他刚看见我,便有些局促着站直了身子。
我气急攻心,抓过一旁的瓷碗狠狠砸在他额上。
咚的一声。
元羡的额角慢慢流下鲜血,淌过他的脸颊,最后在地上砸出了一朵又一朵的血花。
「你就那么想我死?」
元羡愣神,一声不吭。
我深吸了口气,却还是没能将那阵怒火压下。
他到底是个蛇蝎之人,到现在还想着害我。
不能再留下元羡了。
「明日便滚出公主府。」
元羡却慌了神,他向前走了几步,突然跪倒在我脚下。
「公主怎么处罚我都可以,只要别赶我......」
「求你了......」
少年声音沙哑至极,透着万分绝望。
我笑了,发自内心的笑。
「元羡。」我轻轻唤他。
他期待地抬起头,手里还紧紧攥着我的衣摆。
「曾经的你多会唱曲啊,可是现在……」
我顿了一顿,「我只觉得你聒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