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岁那年,我被人收养。
他教我读书写字,与人为善。
让我叫他叔叔。
为了能一直留在他身边,我装乖巧装善良。
可是一遭突逢剧变,他消失了。
再出现时,他成了圈子里谈之色变的疯子。
我一点点向他靠近,还没来得及喊出那声小叔叔,他就死了。
如果再来一次,我不要与人为善。
我要他活着。
1
我到达时,韩家大门紧闭。
“你还真是命大,被卖到那种地方你还能活着回来,早知道我就该一刀……”
‘嗤——’
总有人不见棺材不落泪,如今什么凭仗都没有了还在叫嚣。
“啊!!”
我抽出刀,韩家二少爷韩井南声嘶力竭,捂着喷血的半边脸在地上不停翻滚。
我站起身,看向窗边的韩上意。
他低垂眼睑,韩家三口的怒骂痛呼好似都和他没有关系。
韩父一脸煞白。
“你!韩上意,他是你弟弟啊,如今整个韩家都是你的,你何必这么大动干戈。”
我反手抹了一把眼皮,点开捐赠仪式的视频,把平板丢到韩父面前。
看清内容,韩父瘫软在地上,猛锤胸口。
“你这个疯子,你居然把钱都捐了,你既然不要公司为什么还要抢过去?!我们韩家几代的努力都白费了啊。”
韩井南母亲哭喊着从地上爬起来,伸着长长的指甲扑过来。
“我和你拼了!你这个怪物,丑八怪,你不得好死!”
尖利的嗓音直刺耳膜。
我皱眉重新抽出还沾着红色痕迹的小刀。
一只手拦住了我。
韩上意眨眼,冰冷的机械右眼随之移动,像蛰伏多年的野兽终于回到了自己的领地。
“我会让你们看着自己在乎的东西一点点消失。”
再回到韩家的别墅,他一个人坐在黑暗里,窗外还未褪尽的光线能依稀看见他的眉眼。
我把手放进外套口袋,遮住指尖里残留的血迹。
“我和他有过一段,他甩了我,刚出去时没忍住,踹了他几脚。”
“你放心,我已经送去医院了,不会出事的,就这么废掉他太仁慈了。”
他似乎是不舒服。
伸手在眼皮上一按,取下了眼眶里的生物仿真眼球。
从我这边看过去,他的右眼部分瞬间凹陷,只剩下颧骨突兀地支在那儿。
从他再次出现在这个社交圈,背地里数不清的声音骂他是怪物。
人不人鬼不鬼。
可谁又知道,这副残破不堪的躯壳。
在多年之前也是气宇轩昂、风度翩翩的。
韩井南在医院被带走调查的时候,网上一系列视频疯狂传播。
是他和不同人的床戏。
其中就有那位曾经的嫂子,如今的方太太。
方锦明闯进来,见到我皮笑肉不笑。
“韩助理好手段啊。”
“也是你小叔叔走得早,没来得及教育你什么叫做感恩。”
我目不斜视走过去,狠狠一踩。
“嗷!”
方锦明狼狈地提着脚。
“你没资格提他。”
2
我推开门,方锦明情不自禁放下被踩的脚,见鬼一样看着沙发上坐着的人。
“方总,不进来?”
方锦明收敛心神,提起此趟目的。
“股份转让我可以签字,但我希望彼此都退一步。”
我嗤笑出声。
“方总还没搞清楚状况呢,现在可没有你谈条件的余地,你不愿意有的是人愿意签字。”
方锦明神色凝重拿出手机,思索几秒后还是签下自己的名字。
临出门时,他看向韩上意。
“是我对不起你,但是她是无辜的,如今你什么都得到了,看在你们曾经是夫妻的份上,别再争对她了,她身体不好,受不了刺激。”
我狠狠一脚踩过去。
“嗷!韩念兹你有病吧!上赶着给人当狗!”
方锦明离开后,办公室陷入了寂静。
我理着文件。
突然一点细小的笑声响起。
“呵呵呵呵他说她是无辜的……无辜……。”
我咬紧嘴唇,坚硬的文件夹划过掌心,带来一串刺痛。
手持屠刀的人,却让受害者放过他们。
我点开监控端,同步到直播。
看着妻子和别的男人的亲密视频传出来,方锦明还能面不改色地求情。
可私底下却是另一幅模样。
被捆住的女人,脸上满是痛苦,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方锦明额头青筋明显,愤怒地喘着粗气。
“我对你不好吗?还是说你就喜欢偷情的刺激感啊?令安如,你怎么就这么贱呢!”
我拿着手机往下翻,评论区里都是不堪入目的话语。
我却仍觉得不够痛快。
韩上意坐到轮椅上,留下伤痛的腿脚在逐渐转冷的天气中已经无法支持站立。
他看着我叹气。
“以后别做了,我和他们的恩怨和你没有关系。”
我静静注视着这个男人,往日意气风发的面庞逐渐和现在这张残缺的脸重合在一起。
我15岁时被他收养。
那时他已经坐在了公司决策者的位置,每天都很忙,只有在晚上帮我辅导功课时才能见到他。
他教我怎么读书,怎么和同学打好关系。
教我要与人为善。
不久后他结婚了。
他把那栋房子留给了我,我们更是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一次。
他是个好人。
却没有好报。
事业得意,年岁正好时,被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和妻子合谋卖上了黑船。
他的死讯传出来,有人欢喜有人惋惜。
只我不信。
我想,他收留了我,我还没有报答他。
为了彰显慈善,韩家招录了几个被资助的学生,我顺其自然地进入了公司。
光阴荏苒,他们都不记得韩上意曾经收养过一个孤儿。
他顶着那张残破不堪的面容出现在酒会上时,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和他里应外合设计韩家,到成为他的助理。
别人都骂我是个白眼狼。
可我一直记得是谁给了孤苦无依的我一片遮雨的瓦片。
如今该是我还他一个屋檐的时候了。
从梦里惊醒,眼皮一直狂跳。
心里的不安伴随着越发急速的心跳,仿佛下一刻就要扑腾出来了。
我连夜驱车来到韩上意住所。
远远看去,火光冲天。
警铃声由远及近,灯火晃眼。
我手脚并用往前跑,泪水瞬间模糊视线,只剩下红的黄的,各种刺眼的色块。
“小叔叔!!”
不是说好不要让他们死得这样轻松吗?
3
病床前,警察皱着眉重复问我。
“你为什么要帮他?”
我神情恍惚。
眼前是倒在火海中的男人。
他也是轻声问我,为什么帮他?
我喉咙哽住,发不出声音,喘着粗气奋力地把他往外拖拽。
他眯缝着眼睛,重逢后第一次笑了出来。
“……谢谢你。”
我护着他的脑袋,任由火焰烤灼我的皮肤。
“因为只有你给了我一个家。”
15岁那年不是我第一次去福利院,也不是我第一次见他。
我长大的那家福利院早已成为废墟。
从逃出来我就没回去看过。
颠沛流离的日子,最难熬的就是忍耐饥饿。
为了食物,我去偷过也抢过,挨了很多打。
我偷了他的钱包,他是第一个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的人。
烂好心。
可就是这么个人让我安然地度过了很长一段流浪的时间。
之后我被警察送进了另外一家福利院。
直到他路过。
我把那个陈旧的钱包还给他,并祈求他能资助我。
他没有认出那是他年少被偷的钱包,但却仍旧烂好心。
他领养了我。
一个钱包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主人的身边。
我也像流浪已久的动物,突如其来有了家。
警察的声音越来越远。
身体一阵热一阵冷,生命体征监护仪发出绵长的提示音。
意识飘离,各种杂乱的念想通通不见了。
“韩家这是扶贫呀。”
“对啊,早知道我也让我闺女上去了,有个韩上意这样的女婿多好。”
耳边吵吵嚷嚷,还有人推我。
我一个趔趄,视线陡然清明。
这、这是小叔叔结婚的时候。
我想参加喜宴看看新娘子长什么样子,家里保姆阿姨却不让我来。
然后我拿钱换了一身服务员的衣服混了进来,想偷偷看一眼就走。
还来得及。
“哎哎哎,我叫你呢,倒酒,不看看什么场合还发呆。”
我把抱怀里的酒瓶随手塞过去,让他自己倒。
“什么态度,回来!”
我不耐地折身,从兜里掏出拍的户口簿照片,放大户主韩上意那一栏,怼到那人眼前。
“看清楚没?我和他是一家人。”
婚宴已经进行到后半程,我提前出来,来了韩上意新房。
去他妈的与人为善,知书达理。
新婚之夜势必不能让那女的碰韩上意一根汗毛。
缩在阳台角落,打了不知道多少个哈欠。
门外传来了声音。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房间。
韩上意扶着眼神迷离的女人,温柔地把她放到床尾。
女人脸色酡红,眼波流转。
白皙的手指扯住韩上意西装外套,借力靠近,姣好的身材裹在布料里,忽远忽近。
红唇微张,一点点接近男人突起的喉结。
“小叔叔!”
“啊——!”
女人前一秒风情万种,站在堆叠的裙摆中央,像朵待人采撷的花朵。
现在瑟瑟发抖裹在大红色的床铺里。
氛围全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