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在密闭的房间里呆了三天。
身边是我男朋友的尸体。
尸体高度腐烂散发的臭味，熏吐了第一个冲进来的人。
［1］
“程诺，请你详细讲述一下你和被害人的关系，和你们遇袭的经过。”
在我面前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沉稳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
他说他姓冯，我可以叫他冯警官。
“他是我男朋友，我们一年前认识的。”
他把桌上的水杯推到我面前，示意我继续。
我抱着水杯，控制不住的发抖。
那恶梦般的画面，一直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我断断续续的开始回答他的问题。
我的男朋友是我同校的师兄，因为机缘巧合，我到了他所在的公司实习。
他人很和善，总是帮我。
我们慢慢地互生好感。
去年七夕前一天，他发消息给我，问我要不要做他女朋友。
我同意了。
但是因为公司明文规定，不允许办公室恋情，所以我们不敢声张。
但是我们会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互动。
比如，午饭过后，会默契的去茶水间，假装无意碰对方的手。
在朋友圈发想吃糕点，一会儿就有外卖送来。
出外勤之前，也会向对方点头示意。
我们住在公司的南北两面，但并不妨碍交流。
他会给我发消息，一直聊到半夜。
我们总是无话不谈。
可是，几天前，他居然给我发消息，说有人要杀他，让我救救他。
我以为他在开玩笑，没理他。
后来，他又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接起来，却没有声音。
隔了很久，电话里传来费劲的咳嗽声，似乎隔得很远。
啪的一声，电话断了。
我心里开始发慌，开始给他打电话。
起初还能够打通，后来直接关机了。
我很害怕，怕他出什么事，所以我打电话报了警。
“你打过报警电话？”
冯警官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迟疑地点了点头，他的目光，让我感到害怕。
我看见他对身边的警察点了点头，那人出去以后，他叫我继续。
我报警后，警察告诉我，人失踪还不到24小时，不能立案。
一直到晚上，我男朋友的手机给我发了一条消息。
他让我马上到我们经常约会的地方，还说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们约会的地方向来私密，为了防止被熟人撞见，选得特别偏僻。
我开车到了地方后，刚下车就被人打晕了。
说到这里，我深吸一口气。
醒来后，就看见我男朋友躺在旁边。
我想把他叫醒。
想到那个画面，我又开始控制不住的发抖，连牙齿都在打架。
他死了，连尸体都硬了。
我被关在里面，整整三天，直到你们来。
冯警官看着我做的笔录，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击在桌面上。
可我却觉得，他敲在我的心上。
“程诺，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记错的地方？”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抬头看着我，目光如炬。
“比如说，你和死者究竟是什么关系？”
［2］
我低着头，抱着面前的水杯，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程诺，你应该知道，不管你想隐藏什么，最后都会被我们查出来。”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可是，我不敢。
我害怕看到别人鄙夷的目光。
我害怕看到别人脸上的嘲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冯警官也没有催我。
最后，我妥协了。
我和邓云磊确实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准确的说，我是他的情人。
我初入职场，什么也不懂。
邓云磊对我细致入微，很快我就对他心生好感。
我喜欢他，却又不敢向他表白，一直拖着，备受煎熬。
直到去年七夕的前一天，他给我发消息，让我做他的女朋友。
我只记得，当时回他消息的手都在抖，激动的。
可是第二天，他却消失了。
无论我怎么给他打电话，发消息，他都不回我。
我受不了他这样晾着我，就去他住的小区找他。
然后，看见了他的妻子。
她手上抱着一束玫瑰花。
她很漂亮，高高瘦瘦的，穿着一条齐小腿的白色衬衫裙。
裙子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
整个人散发着清冷禁欲的美感。
邓云磊手上还抱着个小孩儿，大概一岁左右。
我觉得，天都塌了。
我竟然被小三了。
这么荒缪的事情，居然发生在我身上。
我浑浑噩噩的回家。
晚上十点，邓云磊终于回我消息了。
他说他临时加班。
他骗我。
可我没拆穿他。
不是不想，是不愿。
我太喜欢他了，我不想失去他。
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我真的离不开他。
后来我若无其事的，继续和他来往。
享受着他无微不至的关照。
我们在公司秘密谈起了恋爱。
不是因为公司不允许办公室恋情。
而是因为公司的人都知道他结婚了，他不敢让别人知道我的存在。
后来，圣诞节的时候，我们一起来去过三亚旅行。
他给我买了一枚戒指。
在星火闪耀的沙滩，单膝跪地，说要保护我一辈子。
我太开心了，笑着流泪，点头答应。
他将那枚戒指，戴在了我的无名指上。
我每天看着那枚戒指，等着他和老婆离婚的消息。
可我却等来了他的那条求救信息。
“救救我，有人要杀我。”
我第一反应是他老婆知道我们的事了。
她要杀了邓云磊和我。
我马上给他回了个电话，他什么也没说就把电话挂断了。
我再打，他的手机就关机了。
后来，我打了报警电话。
但是警察说，人要是失踪24小时，才能立案。
所以我害怕地躲在了自己的屋子里。
不敢出门。
晚上，我又收到了他的消息。
让我去经常约会的老地方。
我以为，他没事了。
就开车过去。
结果被人打晕。
醒来后就发现和邓云磊的尸体待在一起。
冯警官看着笔录皱起了眉头。
之前出去的警官回来了。
凑在冯警官耳边说了什么，太小声，我没听清。
而后拿了一个文件袋给冯警官。
冯警官看以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将手里的照片，扔到我面前。
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间，我整个头皮都炸了。
［3］
“程诺，不如，你来解释一下，这些照片怎么回事？”
我挥着两只手，快速的将桌子上的照片收拢到一起。
用胳膊盖住它。
不让任何人看见。
然后抬头，死死地盯着那个将东西拿进来的小警察。
他被我吓了一跳，整身体都往后面仰去。
如果不是椅背挡着他，他可能会直接摔下去。
就连冯警官也瞬间坐直了身体。
那是一个防御的姿势。
见我一直不说话，盯着小警察，冯警官开始安抚我的情绪。
“程诺，你先别激动，这是正常的调查流程。
你家，邓云磊家，我们都会搜查。
所以，这些东西，早晚会被找出来。”
我渐渐缓和下来，低头看着桌上的照片。
里面无一例外，都是我和邓云磊。
只是都很扭曲。
每一张照片都是拼接的。
是我扣掉了邓云磊老婆的脸，然后将自己的脸贴上去。
结婚照，艺术照，生活照，应有尽有。
里面有的照片是偷的。
有的照片是我找私家侦探拍的。
它们都被我好好的珍藏在卧室。
就像邓云磊每天陪我入眠。
“程诺，你真的了解邓云磊这个人吗?”
我抬头看着冯警官。
怎么可能不了解，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了。
“他有暴力倾向，你知道吗？”
我不解。
怎么可能。
邓云磊明明那么温柔，怎么可能有暴力倾向。
我一言不发，不打算搭理他的鬼扯。
“你还记得，你说第一次见到邓云磊的老婆时，她的穿着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
“你再看看你手上的这些照片，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我半信半疑的翻看桌子上的照片，每一张，邓云磊的老婆都穿的长裙。
有时候是连衣裙，有时候是半身裙。
无一例外，从头到脚，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你看这张照片。”
我拿起他点过的照片，没什么特别。
“你仔细看看手臂的位置。”
因为天气比较热，她穿了一件中袖连衣裙，手臂上露出一片青紫的印迹。
很小，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一个念头闪过。
我瞬间觉得脊背发凉。
如果邓云磊没死，我和他在一起以后，是不是也会被他毒打。
是不是也只能在他发泄暴行后，穿上长衣长裤，来遮挡伤痕。
可忽然，我反应过来了不对。
“这些只是你们的猜测，你们没有证据。”
“我同事去了邓云磊家，她妻子告诉我们的。而且还验了她身上的伤。”
旧伤叠新伤。
她身上就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他按了按耳机。
眼睛看着我，黑沉沉的，压迫感十足。
“程诺，我刚刚还得到了一个消息，有兴趣听吗?”
我不知道，他又知道了什么。
但直觉告诉我，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照片。
“我们查到，去年圣诞节，邓云磊根本就没有离开益都。而是在家里陪老婆孩子。
去三亚的旅行，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人。
邓云磊也从来没有去过你所谓的秘密约会地点。
你所说的一切，不过是你的妄想。”
［4］
“你胡说！”
他话音一落，我怒吼着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越过桌子。
他显然没有料到我的动作会这么快。
反应慢了半拍，被我掐着脖子，倒在了地上。
那些事情怎么可能是我的妄想。
我们曾经，一起去海边看日出日落，一起爬山，一起做饭，一起旅行。
怎么可能是假的。
这些事情，我明明清清楚楚地印在脑海里。
周围的人都过来拉开我们。
可他们说的话，却渐渐变得扭曲，听不真切。
五官狰狞，带着恶意的笑。
你是疯子。
你看这个疯子多可笑，竟然说刘学长猥亵她。
学妹，我喜欢你，你和我在一起吧。
他骗你的。
我爱你。
邓云磊骗了你。
杀了他。
杀了他！
“啊！”我从梦中惊醒过来。
满头冷汗。
“你醒了。”
冯警官坐在我床边，脸上贴了一个创可贴。
脖子上隐约看得到青紫的痕迹。
“我弄的？”
冯警官没回答。
“现在清醒了吗？”
我愧疚地点点头。
低头就看见手上的手铐。
“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你和邓云磊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吗？”
顿了顿，他继续问。
“以及，你是怎么杀了他的？”
我和邓云磊是校友，他是我师兄。
因为是师兄妹的关系，他很照顾我。
我喜欢上了他。
但是，他结婚了。
我只敢暗暗的向他表达好感。
但是他从来不给我回应。
去年，七夕的前一天，我向他告白了。
他没有答应我，但是也没有拒绝。
这是一个好消息。
没拒绝，就证明我还有机会。
第二天，我买了一束花，去到他家楼下，想给他一个惊喜。
结果看到他抱着孩子，和他老婆一起。
一家人其乐融融。
我不懂。
不喜欢我，为什么不拒绝我。
工作之余，我会留意他的动静。
他喜欢在午饭后去茶水间喝咖啡。
我就跟着他。
借机发生肢体触碰。
但他什么也没说。
也没有很抗拒。
我心很高兴。
我不介意做他的地下情人。
后来，我接到他的消息。
说有人要杀他，让我救救他。
我打了报警电话。
但是没用，不能立案。
所以晚上我接到了他的信息后，立马去了他说的地方。
我下车后，被人打晕了。
醒来发现自己和邓云磊一起躺在一间密闭的房间里。
他当时还没死，他只是晕过去了。
四周很黑，我很害怕，就摇醒了他。
我想让他抱抱我。
可是，他却疯了一样推开我，一边爬起来，一边用污言秽语骂我。
说我阴魂不散。
说我不知廉耻。
说我疯了。
我不敢搭话，我怕他一气之下不管我，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摸黑去找出口。
我在他身后，轻轻的叫他的名字。
可是周围静悄悄的。
他走了吗？
他扔下我一个人跑了。
他怎么可以这样。
他昏迷的时候，我也一直陪着他。
他怎么可以扔下我自己一个人逃走了呢？
我害怕的叫着他的名字。
摸黑往前。
被地上的东西绊倒。
摸起来，像一个人。
我像一只被人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