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就偷鸡摸狗的我被所有人厌恶。
他们说我是有娘生没娘教的野种,连看一眼都觉得脏。
后来我死了,死的时候瘦骨嶙峋,胃里还有土块。
然后就有媒体挖出了我的身世,所有人都开始爱我。
1
“你这没用的野种,才十块钱?都不够老子一瓶酒的!你明天要是拿不回五十块钱,我就把你弟弟卖去挖眼睛!”
被打得趴在地上,来不及擦嘴角溢出的鲜血,我跪爬到尖嘴猴腮的男人脚下,抱着他的小腿痛哭哀嚎。
“吴哥,吴哥我错了,我求你,不要卖我弟弟,他还小,我保证,我保证明天可以拿回五十块钱,我保证!”
吴用嫌恶地一脚把我踢开。
“最好是,否则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今晚你和你弟弟都不许吃饭。”
他走了,一如既往地在院门上落了锁。
屋里没灯,也没蜡烛,我只能借着月光,忍痛走到院子里打了盆冷水洗脸,估摸着没有血迹后,才推开弟弟的房门。
他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睫毛犹如一把小扇子,浓密卷翘。
记得妈妈还在时就说过,弟弟的眼睛很好,跟我的一样好看。
我忽然觉得右眼好疼,仿佛还能感应到外界信息似的。
抬手摸了摸早就空空如也的右眼,心中愤恨又无可奈何。
看着弟弟熟睡的脸庞,我喃喃自语。
“乖乖,你放心,姐姐会保护好你的,一定不会让你丢了眼睛。”
“大姐,你回来了?有带东西可以吗,我好饿。”
弟弟突然醒了,漆黑的夜里他睁着大眼睛看我。
我语气宠溺,从怀里掏出已经被压扁的一块小面包递给他。
弟弟如获至宝,坐起来狼吞虎咽,我生怕他噎着,一直叫他慢点吃。
面包很快被他吃完,他咧开嘴朝我笑。
“吃饱了。”
一块小小的面包,怎么可能吃得饱,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明明才六岁,应该在妈妈怀里撒娇的年纪,就已经学会看人脸色口是心非了。
我苦涩一笑,拉着他的小手。
“如果明天吴叔叔问,你晚上吃的什么呀,你应该怎么说?”
他似乎认真想了会,才稚气回道。
“平时都是吴叔叔分配食物,但是今天……我知道啦大姐,明天吴叔叔问的话,应该说没吃饭。”
我差点哭了,摸着他的小脸夸赞。
“我们乖乖真聪明,明天大姐出去后,你在家也要这么聪明哦,不要出门,就算吴叔叔说带你来找我,你也不可以出门。”
“我知道啦,我一定好好听大姐的话。”
第二天一早,我求吴用给弟弟买了哮喘药后就出门了。
戴上口罩,我钻进当地最大的生活超市里。
里面的商品琳琅满目,很多都写着外国字,我不认识。
可我记得吴用说过一般写着外国字的都很值钱。
顺着货架,我提前看好要偷走的东西。
监控死角处,我将几个罐子和小小的木盒子,塞进我宽大的衣服内。
这事我做了无数次,所以往外走的时候驾轻就熟,面不改色。
“前面那个丫头,站住!”
2
我被超市的保安抓住了,他将我带进保安室,抬胳膊指着我,疾言厉色。
“好好的姑娘不去上学,跑来超市偷东西,你家长呢,赶紧把你家长叫来赔钱,否则我们就报警,给你留案底。”
我戴着大大的帽子,低着头,他们看不清我的样子,自然也看不清我的表情。
“叔叔我……我没有家长,我爸爸妈妈离婚了,他们都不要我,我实在是太饿了,想换点吃的而已。”
“你少胡扯,你这样的叛逆少年我见多了,每个都说父母离异,实际就是心眼坏,不学好!你赶紧打电话叫你爸妈过来,不然我真报警了。”
我不能去警局,万一被关了,乖乖可怎么办,吴用一定会冲他发脾气的。
无奈之下,我语气中换上一丝内疚和歉意还带着哭腔,随便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哥,我是娇娇,我在市超市,我顺手拿了点东西被他们扣下了,你来给我送点钱吧,对的,就是现在,好,我等你。”
挂了电话,保安显然是满意了,他将我安排在远离门口的位置。
“坐下,等着吧”
约莫半个小时后,我觉得时机成熟,便站起来,挤着嗓子。
“保安大叔,我内急,想上厕所。”
保安正对着手机屏幕傻笑,似乎在看美女直播,听我这话,立马收敛笑意,不耐烦地看着我。
“忍着,等你哥来了再说。”
“忍不住啊,真忍不住,我都要尿出来了!”
“真麻烦!”
女厕所门口,保安将我送进去,然后在门口等着。
因为是大商超,顾客很多,自然上洗手间的人也多,保安在门口站着,引来众人纷纷侧目。
他顿时觉得脸红,不自在地往远处站了些。
我就是趁着这个机会,一头钻进男洗手间。
本该在女洗手间的我长时间不出来,保安觉得蹊跷,找了人进去看,才发现我已经不在。
他骂骂咧咧地往外走,一脸吃了屎的表情。
隔壁动静渐渐小了,直到平息,我才推开男洗手间内的某个隔间,环顾四周后,悄声往外走。
某个二手回收店内,我将藏在裤裆里的木盒子掏出来递给店家。
他看我的眼神里有几分嫌弃,戴着手套才敢碰我给他的东西。
“普通的茶叶而已,给你三十块钱吧。”
我有些急躁和失望,双手趴在他的柜台上,左眼明亮,带有乞求。
“五十块钱可以吗?”
“就是盒子漂亮了些,真不值五十,你卖不卖?不卖拿回去,几十块钱我还懒得费劲呢。”
我最终还是卖了,可一想到今晚不能成功拿回去五十块钱,往家走的步子顿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我心中一动,想起带着乖乖流浪时,有个人跟我说过的话,他说人的血也是可以卖的,而且很值钱。
可我不知道什么地方可以卖血,稀里糊涂的,我登上了献血车。
里面都是穿着白大褂的人,只一眼,我便想起爸妈车祸去世的那个雨夜,他们被无数的白大褂围在中间,又宣告死亡,那时我才13岁,弟弟2岁。
我实在害怕,又失魂落魄地下来。
“丫头,献血吗?有偿。”
3
走投无路下,有个胖胖的男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我跟着他到一个小房间,里面有很多透明的袋子,装着血,但没有白大褂,我顿时觉得安心了些。
他给我倒了一杯糖水,让我慢慢喝,又给了我一块小面包。
我感激地看着他,伸手接过来。
可我没吃,我想带回去给乖乖,也不知道吴用今天有没有给他饭吃。
没一会儿,有个戴着口罩的女人从另一个房间出来,她手里拿着很粗的针管和袋子。
“知道自己什么血型吗?”
我摇摇头,有点担心。
“不知道的话,可以抽吗?”
她看了我一眼,发现我右眼是空的。
那一瞬间,我甚至觉得她在可怜我,只见她语气突然缓和了些,又拿出类似绣花针的东西。
“我可以测一下,有点疼,忍一下。”
后来她说我的血型比较罕见,一会儿可以多给我一些钱,我高兴坏了,笑着连连感谢她。
抽血的时候她试了很多次都找不到我的血管,那个胖男人或许是等急了,竟有些不耐烦地一直催促女人。
女人扭过头,语气里有些不满。
“什么人都往回带,你看看这丫头瘦成什么样了,也不怕做噩梦!”
胖男人说了一些回怼的话,我不是很明白他们为什么吵架,反正一个说我太瘦伤身体,一个说我就是因为太瘦才卖血。
后来女人终于扎好了,还问我疼不疼,要是觉得头晕要及时告诉她。
她的关心让我想起妈妈,她在的时候也是这样,总怕我磕了碰了,每天都要问我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是血液病,其实现在我也不知道。
只是听奶奶说过而已,她说要不是因为我有病,爸妈就不会没日没夜地挣钱,也不会出车祸丢了性命。
或许是为了报复,也或许是看见我就想起我爸妈,奶奶会伤心,所以父母死后第二天,她就把我和弟弟赶出来了。
回忆被女人温柔的声音打断,她塞到我手心一个小球。
“捏这个球,捏一下,松一下,再捏一下,不用太快。”
约莫五六分钟,抽好了,她给我的胳膊上绑了好几圈绷带,还嘱咐我今天内不要用力,回去多吃点营养品,牛奶什么的。
我拿着男人递过来的二百块钱,有些难为情。
“大哥,能不能麻烦你换成十块十块的啊?”
他不明白我为什么提这样的要求,但在女人警告的眼神里,他还是给我换了。
我将钱分成两份,一份五十给吴用,另一份是一百八十元,我准备藏到老地方,一棵大树下面。
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吴用在客厅喝酒吃花生米,见我回来头也不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