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耳边响起水滴滴落的声音，我睁开双眼，看着床头柜上诡异的独眼娃娃。
白天我明明亲手将它扔进了垃圾桶里。
血泪从它缺失的左眼滴落，它正用它那完好的右眼凝视着我。
它朝我问道：「哥哥，我的眼睛呢？」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01
滴——答——滴——答——
耳边再度响起水滴滴落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空旷潮湿而阴冷。
我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小道，那分明是一条青石铺筑而成的泥泞小路。
滴水声在不远处滴滴答答地响起，明明是平静而舒缓的滴水声，却没来由的让我感到一阵惊悸，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紧攥，让人难以呼吸。
越往里走，空气似乎也逐渐变得稀薄，视线也逐渐变得模糊，只有耳边的滴水声似乎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模糊不清的争吵声，女人含泪的呓语声混杂被揉碎在那一声声滴答声中，我眯着眼努力朝声响的方向望去，入目却只见一片猩红，红的刺眼。
左眼仿若针扎般刺痛，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眼眶往下滴落，嘈杂烦乱的声音在脑中响起，伴随着嗡嗡的耳鸣声将滴水声覆盖。
脑子如同被撕扯般疼痛，我抱着脑袋蜷缩在湿冷的青石路上，身子因剧痛而不住战栗。
疼痛让我恨不得将脑袋往潮湿的青石路上撞。
啊——！！！！！！
终于，一声凄厉的尖叫声驱散了嘈杂纷扰的声音。
我揉了揉有些昏涨的脑袋，梦中的一切逐渐远去，但是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却依旧让我感到害怕，女人凄厉的尖叫也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
妆容精致的母亲端坐在餐桌旁，浅啜了一口咖啡后抬头看向一脸疲态的我，皱眉问道：「又做恶梦了？」
我有些困倦，打着哈欠点了点头。
咖啡醇厚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让我昏涨的脑袋多了丝清明。
母亲的眉眼里带了些担忧：「不如再去心理医生那儿看看？」
我在餐桌旁坐下，摇头道：「反正也看不出是什么毛病，白瞎钱。」
母亲瞥了我一眼，道：「咱有病就得去看。」
我无奈道：「从小到大咱去了那么多家医院，做了那么多次心理咨询，花了那么多钱，结果啥问题也没诊断出来，这不是白瞎钱是啥？」
母亲欲言又止道：「会不会是因为……」
「打住。」我打断了母亲的话：「妈，和这件事真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左右不过是一场梦而已，能有多大点儿事？」
母亲轻叹了一口气，妥协道：「随你吧。」
「不过今晚有个饭局，李教授的孙女乐研最近回国了，你去陪她吃个饭吧。」
我本想拒绝，但是在母亲威逼般的眼神下，无奈点了点头。
「时间和地点我发给你啦，记得收拾一下自己，别迟到。」母亲说罢便拎起自己的包包，踩着自己的小高跟出了门。
02
我是一名初中的音乐老师，做着朝九晚五的工作，平日里的工作也算得上是清闲。
斜阳西下，校园里白日的热闹尽数褪去，变得冷清而寂静。
我抬手看了看腕间的表，预计着时间差不多了，才不紧不慢地起身出发。
刚走到校门口的拐角处，一只小手拉住了我的衣角。
一个锅盖头小孩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漆黑的双眸滴溜溜地看着我，喃喃道：「哥哥，你的娃娃掉了。」
娃娃？什么娃娃？
我看了眼那孩子怀中抱着的娃娃，那个娃娃做工精细，栩栩如生的模样，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样子，只可惜……是个缺了左眼的独眼娃娃。
看着这个缺了左眼的独眼娃娃，不知怎么的，我的左眼竟也开始隐隐作痛。
我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左眼，不动声色地抽出被那个小孩拉住的衣角，躬身和小朋友说道：」这个玩具不是叔叔的，而且叔叔是男孩子，不玩洋娃娃，你问问别人吧。」
我想走，却再次被锅盖头小孩牵住衣角。
锅盖头小孩歪着头，呢喃道：「这明明就是叔叔掉的娃娃啊。」
左眼的痛感渐增，我不由得抬手捂住如同被炙烤般灼痛的左眼，对于面前这个烦人的孩子的耐心也逐渐告罄。
我正想摆手甩开那烦人的锅盖头小子后离开，却不料那小子趁我愣神之际将娃娃往我怀中一塞后跑开了。
「……」看着那小鳖犊子渐行渐远的身影，我强忍着骂街的冲动，随手将娃娃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左眼那异常的剧痛让我不得不重视，我本想和李乐研说明情况以后再去医院挂急诊看看眼睛，但走过了两条街以后，眼睛的痛感竟然渐渐消退。
我揉了揉尚且有些酸涩的眼睛，一时不查，差点撞上了迎面走来的男人。
「啧。」高大魁梧的男人不满地皱眉，颇为不耐地啐骂道：「妈的，走路不会看道啊？」
我被吓得面前的男人吓得脸色惨白，一双腿抖如筛糠，只能看着男人骂骂咧咧地从我身边经过。
很奇怪，明明同为男人，我的身形也算不上矮小，但是面对那些身形魁梧的男人，我总是本能地感到害怕。
我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后才往母亲发来的地址走去。
想来，今晚应当是母亲安排的相亲局，只可惜，我并没有恋爱或结婚的打算。
我想应该也没有女人能够忍受自己的男朋友或丈夫一见到健壮的男人就白着脸抖着腿往自己的身后躲吧，毕竟连我都忍不住唾弃这样的自己。
03
餐厅离学校算不上远，不过在学校百米外的商业街上。
李乐研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妆容精致好看，鼻梁上的那副金丝眼镜衬得她的气质愈发的矜傲。
正值饭店，她却和我一样只点了一杯咖啡。
我想她应该和我一样，是迫于父母的压力而来的，我们彼此都没有为此多做停留的打算。
因此简单的寒暄过后，我便开门见山道：「李小姐，不好意思，我目前并没有像谈恋爱的打算。」
李乐研搅动咖啡的手顿了顿，抬头轻瞟了我一眼，轻笑一声后开口道：「林先生，我想您误会了，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我有些羞赧，忙喝了口咖啡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李乐研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尴尬，微笑道：「实话说，我确实对您的情况很感兴趣。」
李乐研将一张名片递到我的面前：「但那也只是在心理学的范围内。」
我接过名片看了一眼，心理学博士生，好吧，看来确实是我自作多情了。
李乐研道：「在心理学上，我们并不认为梦是偶然的联想，而是将梦境视作潜意识的活动。」
我不解：「所以，你的意思是……？」
李乐研朝我伸出了右手，坦诚道：「如果您愿意的话，我想请您成为我的课题对象。」
「当然，在这个基础上，我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帮助您摆脱噩梦。」
我有些犹豫，因为我并不觉得自己的情况有多大的研究价值，但她的建议确实可以为我省下一大笔的心理医生咨询费。
片刻的犹豫过后，我抬手回握住了李乐研的手：「如果能帮助到您的话，我很乐意。」
听到了我的回答后，李乐研的表情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唇角翘起的弧度能让人短暂地窥探到她内心的喜悦。
「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对您先做个基本情况的了解吗？」李乐研问道。
我点头：「可以，但我想我们同辈之间，应该不需要继续用敬称了吧。」
李乐研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金属质地的钢笔放在桌面上。
「如果您……」李乐研顿了顿之后改口道：「我开录音笔，你会介意吗？」
我摇摇头。
李乐研：「可以先给我讲讲你的梦境吗？」
「大约是四五岁开始，也可能更早吧，反正自打我记事开始，便总是重复做着相似的梦，梦总是以滴——答——滴——答——的水声开始，以一个女人的尖叫声结束。」
李乐研：「那梦境的内容呢？」
我蹙眉：「梦醒以后，梦的内容就会慢慢被淡忘，从前我总觉得梦境的内容都是一样的，但是自打李教授让我睡醒以后马上将睡梦中的内容记录下来，我才发现，梦里的内容并不是都一样的。」
「有时候是在泥泞的青石路上，我一个人顺着滴水声走着，空气逐渐变得稀薄，让人难以呼吸；有时候是在空旷无人的木屋里，却能听见滴水声和珠子落地击打地板的咚咚声。」
「但是无论是什么样的梦境的开头都是滴答滴答的水声，结尾也永远是一个女人的凄厉尖叫。」
04
李乐研笔尖微顿，蹙眉道：「每一次的结束都是同一个女人的尖叫吗？」
「嗯。」我肯定地点头：「有时候我甚至感觉，如果没有那声尖叫将我唤醒的话，我也许会永远被困在梦境中。」
李乐研食指有规律地轻敲桌面，犹豫片刻后问道：「也许我这么问会有些唐突，但我听父亲说过，你是在一个单亲家庭里长大的。」
「当然，我并不是说，单亲家庭不好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从客观层面回答，父性的缺失是否会给你带来一定的心理影响？」
我摇摇头：「客观的说，我并不认为父亲角色的缺失给我带来了什么不良的影响。」
李乐研挑眉朝我看来，似乎是对我的回答感到有些意外。
我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她的目光仿佛能将我看穿一般，仿佛我的一切的想法在她面前都无处遁形。
然而我并没有说谎，与其说我并不在意自己是否身处单身家庭，倒不如说，我庆幸自己生活在一个单亲家庭中。
我不曾见过我的父亲，但从小对父亲这个词语，我总是本能地感到害怕。
「你是我遇到的最迅速且明确地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李乐研了然地点了点头，继而低头在笔记上打了个叉。
「你说的那个总是重复的出现在你梦境里的尖叫，你在现实中曾经听到过吗？」
「或者说，这个声音的主人，你知道是谁吗？」
「这个声音在我的梦境里循环了千百回，如果在现实中听过，我想我一定能马上认出来，但很可惜我没有听过这个声音，但是……」
李乐研追问：「但是？」
「我感觉这个声音，」我迟疑片刻后道：「很熟悉。」
李乐研：「你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应该是在你六岁的时候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