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琳,救救我!我不想死!”
阴森黑暗的大屋,一个穿着大红喜服的女人坐在炕上,脖颈间系着的白绫死死扣进肉里。
她伸出手向我求救,可怕的是,那张脸竟然属于住在我上铺的室友。
一、
我从梦中惊醒,大口喘息,手抖着打开床头灯,想喝口水平复一下心情,起身时正巧对上门镜。
一条条鲜红的血痕顺着镜子流下,爱嘉痛苦地看着我,嘴唇开合,却被脖颈间的白绫死死缠住,什么也说不出来,两行血泪顺着眼角流下……
“啊!”
尖叫声划破寂静的黑夜,马克杯落到地上四分五裂。
“啪”大灯打开,白炽光下四人间宿舍透着莫名的惨白。
经过这么一闹,萌萌和明秀都没了睡意,她俩见我脸色不好,下床陪我。
“我梦见爱嘉了。”
我抓着她俩的手,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噗,知道你俩感情好,这才离开几天,你就想她了?”
萌萌笑着戳了戳我的额头,我拼命摇头。
“不,不是的,我看见爱嘉在镜子里,她身上都是血,要我救她。”
“你是小说看多了,喝点热奶再睡会儿。”
萌萌将自己杯子递给我,抖了抖桌上那本封面阴森的《阴缘》。
“你梦见的是不是跟封面上的人一模一样?早就告诉你别看这些有的没的。”
明秀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好,打了个哈欠,重回爬回上铺。
“明天早课是灭绝师太的,快睡吧,迟到了要扣平时成绩!”
我深吸一口气,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眼前晃来晃去全是爱嘉那双流着血泪,欲言又止的眼睛。
“爱嘉她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是回自己家,能出什么事?再说,她到家的时候不是给我们发信息报过平安了。”
萌萌把杯子放好,又将课本压在那本恐怖小说上,挡住封面,劝哄我。
“睡吧,看不到就不怕了。”
萌萌和明秀回到各自床上,关了灯,我静静躺着,脑子里混乱又清醒,目光总是不自觉地溜向门镜。
那是我们大一时买的等身镜,挂在门上,每天出门前都要对着臭美半天。可现在,它却成了我的噩梦。
我瞪着眼睛到天亮,起床时脸色铁青,黑眼圈几乎挂到颧骨上,吓了两个室友一跳。
“琳琳,你不会是一晚上没睡吧?”
“我还是担心爱嘉。”
“那咱们就给她打个电话。”
我掏出手机,按向那个熟悉的名字,打了几次除了嘟嘟的忙音,跟本没有人接。
“打不通。”
我的手不自觉颤抖,脑海里全是昨晚的梦,心中隐隐有一股说不出的不祥预感。
“爱嘉老家是山区的,可能信号不好,等等吧,过几天她就回来了。”
萌萌一边往脸上擦防晒一边安慰我。
这一等就是一个月,爱嘉没有回来,我们等来的是她退学的消息。
二、
我是土生土长的海城人,大学读的也是海大,从小到大连市区都没出过。
读大学前爸妈成宿成宿地睡不着觉,一会儿担心我生活没法自理,一会儿又担心我和室友处不好关系,被人欺负。
他们紧张兮兮的,搞得我也不安起来,对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又怕又憧憬。
开学以后才知道,这些根本就是自己吓自己。
海大是四人间宿舍,萌萌和明秀都是海城人,只有爱嘉来自偏远山区,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四个人感情好。
爱嘉平时要做兼职攒学费,暑假也不回家,只有寒假回去,但有一次寒假回来时她脸色很不好,从那以后她就连寒假也不回家了。
我担心她,偷偷问过是怎么回事。她告诉我说家里给她说了亲事,男方大她好多,腿脚还不好。
我惊呆了,她可是海大金融专业的,毕业后月薪五位数起步,她爸妈怎么肯把她嫁给那种人!
她流着泪告诉我,因为那人给的彩礼很多,足够给她两个兄弟娶媳妇。她说她以后再也不回家了,毕业就留在海城工作。
我知道她过得不容易,经常把她带到我家里改善伙食,我们三个也时常陪着她一起做兼职。
爱嘉成绩很好,人也开朗,考试周会把自己的笔记,重点分享给我们,帮我们度过六十分万岁的大关。
总之,我的大学生活比想象中要好十倍,室友们就像亲姐妹一样,在一起三年一次脸都没红过。
我们感情这么好,爱嘉就算退学不读了,怎么也要跟我们打个招呼,好好告别一下吧。
更何况,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爱嘉怎么会不想上学,她跟我说过,要是能攒够钱,她就继续留校读研,以她的成绩保研完全没有问题。
我还和她说过,她要是钱不够,我就把自己从小到大攒的压岁钱拿出来,养她不成问题,读研后我们四个还在一个宿舍。
这样的爱嘉怎么可能退学?
从导员那听到消息后,我们给爱嘉打了无数次电话,每次都打不通。
与此同时,那个梦开始频频出现。
只要一闭上眼睛,爱嘉就浑身是血的出现在我眼前,梦着梦着,场景突然转换,穿着大红嫁衣的人变成了我自己。
一屋子不认识的人互相说着道贺的话,我被死死捆在床上,无论怎么挣扎也解不开手上的麻绳,我想呼救,可嘴里堵着布巾,只能发出无助的呜呜声。
鞭炮声唢呐声过,一道尖刻的女声说“时间到了”。
两个庄稼汉打扮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条白绫,目光狰狞地逼近我。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是犯罪!”
我在心里叫嚷,眼泪顺着腮边流进嘴里,涩涩的,可无论我怎么求,那条白绫还是裹在我的脖子上。
白绫越勒越紧,我咳呛着喘不上气来,眼白开始往上翻,喉咙里发出咯咯声,最终一声脆响,我坠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啊!”
“啊!”
“啊!”
三声尖叫叠在一起,萌萌、明秀和我同时醒来,我们满头冷汗,看向彼此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我们做了同一个梦,都梦到了爱嘉。
三、
“爱嘉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明秀声音颤抖,惊恐地指着镜子。
我们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爱嘉眼球凸起,目光凄凄地看着我们,鲜血顺着她的眼角、唇角流下。
她嘴唇开合,阴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灌入我们耳中。
头顶的灯不停闪烁,发出滋啦滋啦的电流声。
“你们为什么不来救我?为什么?你们是我最好的姐妹,为什么也不救我?”
我脊背僵直,如坠冰窖,强迫自己看向镜子,就连牙齿都在打颤,抖着声音问:“爱嘉,你要我们怎么救你?”
“去凤凰村,凤凰村……”
“凤凰村”三个字犹如回音一般不断重复,直到最后一道音波结束,镜子里的人消失不见,只剩下我们三个惊恐地看着彼此。
“凤凰村,那不是爱嘉的老家?”
萌萌脸色惨白,惊魂不定地看着我们。
“她,她不会真的已经死了吧?”
明秀磕磕绊绊着问出那句横亘在我们心里,却谁都不愿意面对的问题。
她如果没死,那我们刚才见到的是什么?
受教育十多年,这段时间的经历早就超出了我们的认知。
想起爱嘉在镜中的惨烈模样,我心口仿佛堵了一块大石头不上不下,眼泪止不住地往上冒。
她不是回家了吗,怎么会死,还死得那么惨?
我现在还记得见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开学报道第一天,学校不许家长进,我一个人拎着笨重的行李箱上楼,胳膊抻得生疼,正望着顶楼想哭,爱嘉穿着一身蓝色格子裙,从楼上下来,一把提起我的箱子,进门后才知道我们是室友。
在一起三年,我不会套被罩的时候是她帮我,我生病的时候是她陪着我去医务室打点滴,我不开心的时候是她陪着我解闷、逗我开心。
在外兼职回来,我们一起淋着雨跑回宿舍,望着彼此落汤鸡的模样相视大笑。
考试周,点灯熬油时,是她帮着我划重点,一起背书。
她从外面回来,不管多晚,都会问我们有什么想吃的,她带回来……
回忆起相处的点点滴滴,我鼻子酸涩,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想开口说话,却哽咽着哑了嗓子。
萌萌和明秀也跟着哭了起来。
我们心里知道,爱嘉就算是变成鬼也不会真的伤害我们,她只是怪我们没有去救她……
一个月前,爱嘉接到老家来的电话,说是她爸爸上房梁时摔断了腰,人快要不行了,让她赶紧回去,还能见到最后一面。
爱嘉当时就慌了神,趴在床上哭了好久,眼睛都肿得睁不开了。
我们知道她家里的情况,把手头能拿出的钱全都给了她。
“给叔叔治病要紧,不够的话我们再一起想办法。”
我们三人送她上的车,原本想着最迟一周她就能回来,谁知这一别竟然是永别。
凤凰村到底发生了什么?
爱嘉怎么会死?
四、
十一长假,我们三人早早买了去西江市的车票,坐了五个小时的硬座,下了火车后又上船,折腾到太阳落山,才赶到凤凰村所在的望山镇。
我们三个置身于仿佛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街景中,写着红色拆字的平房,破旧掉色的筒子楼,随处可见的二八自行车,等了半天才打到一辆出租。
听到凤凰村几个字,师傅认真看了我们两眼。
“你们几个小姑娘去凤凰村干嘛?小心进去了出不来!”
寒风中,我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自从进了这地界,我的心就一直悬着,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为什么会进去了出不来?”
明秀裹紧外套,皱眉问道。
司机没言语,吐了口烟圈儿:“你们要是实在想去,明天早点打个摩的,那地方儿四轮车可进不去。”
我们找了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小旅馆住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