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死的早,妈妈一个人靠早餐铺子把我拉扯大大,她只希望我能平平安安,如果可以的话,考上一所好大学,成为一个有文化的人。
所以,我有两个秘密没有告诉她。
第一个,我被人霸凌了。
第二个,我有喜欢的人了。
直到某一天,我发现我喜欢的人也是霸凌者之一。
(1)
“转学?马上就要高三了,好好的,为什么要转学啊?”妈妈诧异地张了张嘴,原本夹菜的手也放了下去。
我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看见妈妈担忧的脸庞时消散了。
妈妈不知道,我被霸凌了。
霸凌我的人叫做姚青,她有很多伙伴,听说都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发小,什么事情都依着她。
姚青带着一伙人整整霸凌了我两年。
开学第一天的时候,姚青来晚了,只有我身边有空位,于是她坐了下来,冲我伸手:“你好啊,我叫姚青,以后多多关照啦!”
姚青声音甜美,长相可人,她的手纤细修长,握上去时仿佛柔软无骨。
当时我很高兴,觉得自己会有一段不错的友情。
可是我没想到,姚青的“关照”,是让我成为一个人人可欺的对象。
“是不是妈妈的工作给你丢脸了?”我妈问。
这所高中并不是我们市最好的高中,但是当初校方说愿意给我免学费。我本来是觉得无论去哪所学校都一样,既然能省一点钱,何乐不为呢?综合考虑之后,我选择了它。
没想到,这里的学生非富即贵,我妈第一次去开家长会时,与那些光鲜亮丽的大人们格格不入,结束之后妈妈闷闷不乐,她自责没有给我一个优秀的家庭条件。
我开解了她很久。我以为妈妈不在意这个了,没想到听见我要转学,她第一反应竟然是自己的原因。
我连连摇头:“不是的,妈你别多想,真的不是。我从来不觉得你让我丢脸。”
“那是什么原因啊?”我妈问。
因为一个又一个扇在脸上的巴掌。因为总是被当成垃圾桶的课桌。因为一声声“狗奴”“贱货”。因为恶臭又肮脏的拖把水。
我无法将这些遭遇讲给妈妈听。
连老师和班主任都没法帮助我,告诉妈妈,只会让她担心。
我的嘴唇颤抖着。
泪水滑落到嘴边,我涨红了脸,只不住地摇头。
隔着一层眼泪,我看见妈妈抱住了我:“好好,咱们转学,妈不问了。”
(2)
新班主任领着我到新的班级去。
“就一个位子了,你先坐那边吧。”我顺着班主任的手指看过去,最后一排靠窗,同桌是个长相精致的男孩子。
班主任让我先熟悉一下班级环境,之后便离开了。
气氛有些奇怪,全班同学都看着我,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让我不禁攥紧了书包带子,我慢慢走到座位上。
同桌抬起头,笑了笑,嘴边浮现出一个小梨涡:“我叫卫轩。”
“我叫周灵。”
卫轩一下子不笑了。他站起身,一米八的个子有些压迫感,卫轩眯起眼,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不,你不叫周灵。”
卫轩咧了咧嘴,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我:“你是猪女。”
我怔住了,头脑一片空白。
卫轩的恶意来得太突然,我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猪?女?
可能是一秒钟,也可能是一分钟。
整个班级爆发出了哄堂大笑。
笑声炸在我的耳边,有女生的,有男生的,有的尖锐,有的粗犷。各种各样的音色将我的思绪搅成了一团浆糊。
最后——
“周!猪!女!”
这三个字穿透层层笑声,回荡在我耳边。
我感受到自己的胸腔在震动,太过频繁的震动让我没法完整说出一句话:“我……我叫周灵!”
卫轩突然凑近,一只手钳住了我的脸,他面无表情的说:“我说了,从今天起,你叫周猪女。”
我含着泪跑开,去找了班主任。
断断续续说完事情的经过,班主任皱起眉头,把卫轩喊了过来。
我骐骥地等待着。
“和新同学不要开这么过分的玩笑,快道歉。”
玩笑?
我张了张口,正要反驳班主任的话,可卫轩竟干脆利落地道了歉。
“好了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们回去吧。”
卫轩朝我耸了耸肩。踱着轻快地步子离开。
班主任:“周灵,还有什么事吗?”
我攥起手:“老师,我觉得这已经超过了同学之间玩笑的范围……”
班主任摆摆手,打断了我:“我说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刚到一个新班级,要尽快适应才对,主动一点,和善一点,同学之间不要搞得太难看。”
我想起了我之前的班主任。
那是个中年女人,面对我的求救,她只是摇了摇头,摘下眼镜,露出有些凹陷的、疲惫的眼睛:“周灵,你不了解这个班级的背景,我帮不了你。我能给你的建议就是转班,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手续我会帮你办好。”
难道说,我只是从一个虎穴进到另一个虎穴吗?
这天放学,妈妈特地来门口接我。
瞧见我,妈妈的眼睛一亮,踮起脚尖挥手。
“怎么样?今天过得还好吗?”妈妈问。
因为转学的事情,妈妈找了人也花了钱,她从没责备我,而现在,我看着妈妈的眼睛,所有的苦痛都讲不出来了。
我说:“挺好的,老师很关照我,同学也是……很友善。”
(3)
妈妈舒了一口气:“那就好。灵灵,咱们好好学,最后一年了,加油!”
我的心沉了下去。
最后一年了。
只要我再忍过一年,踏进大学,是不是就好了?
“哟!周——同学!”身后的声音让我一僵,我缓缓转过头,看见了卫轩明媚的笑脸。
他扬起手,快步朝我走来。
“这位,是你妈妈?”
我心中一紧,抓着妈妈的手就想走,妈妈却拍了拍我,乐呵呵对卫轩说:“你好啊同学。”
卫轩乖巧极了,与白天的模样截然不同:“阿姨好,我是周同学的同桌。”
“哦哦哦,同桌啊。我们家灵灵刚来,麻烦你照顾了!”
卫轩眯起眼,笑得意味深长:“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
之后几天,每每卫轩带人欺负我,都打着照顾我的名号。
冰冷的水从头顶倒下来,卫轩坐在板凳上,看着我狼狈的样子:“猪女,我可是好好听你妈的话,在照顾你啊。”
周围人哄笑。
我被水呛到了,止不住地咳嗽,身后两个人拉住我的胳膊,让我动弹不得。
我问卫轩:“我哪里惹到你了?”
卫轩弯下腰,轻声说:“好奇?”
“你的存在,让我不高兴了。这个理由够不够?”
这哪里是理由?
这分明不能算理由!
这与我质问姚青时,得到的答复一模一样。
“嗯?原因?”姚青双手环胸,略微皱起了眉头,似乎在思考一个难题,好一会儿,她才重新恢复神采,“原因就是,我不喜欢你。”
“你在想什么?”卫轩抬起了我的脸,“这种眼神我很讨厌,猪女。”
我咬咬牙,一字一顿:“我叫周灵。”
卫轩皱起眉,反手给了我一巴掌:“啧。”
“你叫猪女。”
紧接着好几个拳头打下来,我抱着头在地上打滚,不知道挨了多少下,只是身上每一个地方都很痛。
“停。”几人自动散开,卫轩蹲下来,又问,“你叫什么?”
“周灵。”
又是一顿打。
“周灵。”
撞到了头,眼前晕乎乎的。
“……周灵。”
“妈的!”卫轩发了狠,一把将我拎起来,“你他妈的听好了,你就是猪女!”
“……我,周灵……”卫轩攥得紧,我有些喘不过气。
有人劝:“轩哥,她好像流血了,咱们是不是下手太狠了?”
卫轩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又笑了出来:“哈哈,来,把她裤子扒了,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腹部的疼痛与感觉让我察觉到我生理期来了。一个人朝我走来,按住了我的裤腰。我死命挣扎,尖叫出来:“不要——不要!”
但我的力量太弱小了,我根本比不过那个男生。
纽扣被解开,腰腹露了出来,我急地冒眼泪,手指很痛很痛。
“够了!”班主任走了进来,“上课了,你们闹什么!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卫轩!还玩呢?”
卫轩松开了我的衣领,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回到座位上。
班主任皱起了眉,指责道:“周灵,你看看你的样子,能不能注意点形象?出去收拾好再进来!”
我抬起眼睛,麻木地看了他一眼,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
(4)
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
妈妈问我脸上的伤怎么回事,我说走路不小心撞的。
吃完饭,她制止了我洗碗的动作,让我回房间好好学习,不能考砸了。
房间,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打开一看,是啾啾发来的消息:大佬,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帮帮忙~
啾啾是我去年认识的网友。
一开始是他在网上找人做作业。啾啾价格给得很高,我眼疾手快抢下来了,谁知道之后他还找我问东问西。
交谈得多了,我们便交换了联系方式。
啾啾似乎学习上不是很用心,一到期中考试或者期末考试这种节点,他必定要找我救火。
“大佬,一定要把我教会啊。如果考得太差,我就完了,我爸会打死我的!”
我:“嗯。”
谁想啾啾像是察觉到了我情绪的低落,主动问我是不是不开心。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我心头泛酸。
我咬咬唇,还是打下了“没有”二字。
“对了,小啾前两天和我哥养的鹦鹉吵架了,被啄掉一些羽毛,现在样子可滑稽了。”
小啾是啾啾养的珍珠鸟,脸颊上两团橙色的腮红,特别可爱。从啾啾的网名也能看出来他很喜欢小啾。
一张照片发了过来,珍珠鸟小巧的脑袋上秃了一块,整只鸟窝在啾啾的手心里,看上去委屈极了。
啾啾又和我讲了很多,从小啾讲到他哥哥的鹦鹉,又从鹦鹉讲到他最近的健身成果,还手滑发了张腹肌照。一不留神就过去了一个小时,我正要问他还学不学了,他又是一条信息发了过来。
“情绪低落的时候需要看一些有趣的事物,当然,我不是在自夸身材。”
“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我一怔。原来,他和我聊天,是为了逗我开心吗?
眼眶有些发烫,我不再嘴硬,真诚地感谢了他。
啾啾说,比起辅导他学习,还是我更重要。在确认我真的好些了以后,啾啾和我道了一声晚安。
“明天再来找你哦。”
我有件事情没有告诉妈妈。
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喜欢上了一个刚刚认识一年,不知道名字,不知道长相的人。
那个人很体贴,总是能细致地觉察到我的心情,然后给予我无声的照顾。
我在学校没有朋友,啾啾便是我唯一可以聊天的对象。
我从我们这一年的相处中获得了简单的信息。
他和我差不多大,个子很高,皮肤很白,他有个哥哥,哥哥过于优秀导致父母对他要求严苛,他有时压力很大,但是很会自我调节,他应该是个阳光开朗、有爱心的人,在学校应当是众人的焦点。
这样啾啾,是我在现实生活中永远无法触碰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