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姐姐
我的出生就是个悲剧。
在一个闻名全国的重男轻女的重灾区。
我家姐妹俩个。我上面还有个大我三岁的姐姐。
姐姐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尚且还得到过一丝宠爱，只是这宠爱也太过短暂。
而我的出生则伴随着父亲的叹息一支接着一支的烟头，与母亲的眼泪，奶奶的咒骂。
双女户在我们这也叫老绝户。就是已经绝后的意思。
我的童年受尽轻视。
连带着父母在村里也抬不起头。
1
我是在姐姐的背上长大的。
农村农活繁重，家务事又多，父母根本无暇顾及我和姐姐。
奶奶更是懒得看我们一眼。
她宁可拿着当时特流行的钙奶饼干去逗邻居家带把的男娃，也不曾给过我和姐姐一块饼干渣。
又到了收麦的时候。
爸妈忙着抢收，中午都顾不得回家吃饭，用方便袋装着几个干粮带着一大瓶水，就是一顿中午饭。
自然我和姐姐又成了没人管的孩子。
7岁的姐姐站在小板凳上围着灶台给我下玉米糊糊吃。
一边一把一把的柴火往锅底下面抓，一边哄着旁边饿的哭闹不止的我。
『妹妹乖哦！妹妹乖哦！米糊糊熟了，姐姐喂喂，好不好！』
热气腾腾的玉米糊出了锅，姐姐顾不得自己吃，顶着一张沾满锅底灰的花脸，一勺一勺的喂给我。
我和姐姐面对面，一人坐着一条小板凳。
姐姐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舀满玉米糊的勺子，掘着嘴吹凉了，再递到我的嘴边，我伸长了脖子迫不及待的等着。
这时候，我和姐姐总会闻到后院奶奶家飘过来的饭菜香。
我们有时也馋的实在受不住，毕竟还是孩子，情不自禁的走到后院奶奶家门口。
奶奶在院子里，正端着一碗下了荷包蛋的面条，吸溜吸溜吃的正香。
在她一口咬下半个荷包蛋后，她终于看到了我和姐姐。
正吃的一脸陶醉的脸，瞬间蒙上了一层寒霜，她把筷子猛的放到小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脸嫌弃的走到我们面前，
『去去去！别杵在这！臭妮子看见就烦！』
我又看了一眼那碗还剩半个荷包蛋的面条。
姐姐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但什么也没说，拉着我的手，转身回了自己家。
晚上的时候，我们正吃着饭，奶奶骂骂咧咧的来了我们家。
『香菊啊！我鸡窝里的鸡蛋咋没了！是不是你拿了？』
我妈正刷着碗，回头应道。
『娘，我今天都没去你那院里。』
『那出邪乎事了，这鸡窝里每天都是两鸡蛋，今天咋一个了？还能飞了不成！』
『鸡可能歇窝了呗！』
奶奶嘀嘀咕咕的回了家。
第二天中午。
我乖巧的坐在小板凳上等着姐姐做饭。
今天姐姐也下的面条。
姐姐把面条端到我面前，变戏法似的从面条下面翻出一个香喷喷的荷包蛋。
我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姐姐撅着嘴把荷包蛋吹了又吹，再递到我的嘴边。
我刚要张开嘴去咬。
却看到姐姐用舌头不经意的舔了一下嘴唇。
我闭上嘴，坐直身子。
『姐姐吃！姐姐吃！』
姐姐愣了一下，开心的笑了。
『姐姐不吃，妹妹快吃！吃了好长大！』
我执拗着不肯张嘴。
『姐姐不吃，那我也不吃了！』
姐姐没有法子，只能咬了一口。
我开心的笑了。
从这天起，每天中午，我和姐姐都会分吃一个荷包蛋。
荷包蛋可真香啊！
却让姐姐用一生的痛苦做为代价……
2
第6天的时候。
我和姐姐正一口一口吃荷包蛋吃的正香。
奶奶却忽然登门而入了。
剩余的荷包蛋，地上的鸡蛋壳。让奶奶瞬间怒火攻心。
她不由分说，拿起旁边的扫把，冲着姐姐就打了过来。
边打边骂：『我说这几天鸡蛋怎么总少一个！我让你这贱蹄子再偷我的鸡蛋！看我不打死你！』
我在旁边被吓的哇哇直哭。
姐姐被打的缩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边哭边安慰着我。
『妹妹别怕！姐姐不疼！』
『不疼是吧！我让你不疼！我让你不疼！』奶奶听到姐姐说不疼，气的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扫把噼里啪啦的不停的落在姐姐的身上。
终于，奶奶气喘吁吁的停了手。把扫把猛的一扔。
啐了口唾沫，临走前骂了一句：『下次再偷我的鸡蛋，把你贱蹄子打断！』
我哭着蹲在姐姐身边。姐姐抬起了头，给我擦干眼泪。
轻声说着：『妹妹不哭，姐姐真的一点都不疼。』
可她分明脸上挂着泪。
胳膊漏出的皮肤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印子，又红又肿。
晚上的时候，奶奶又来了。
把姐姐偷她鸡蛋的事告诉了爸妈。
奶奶坐在院子里哭天抢地的喊：『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让我绝了后！在村里抬不起头！还养了这么一个贱蹄子！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
奶奶一番话刺激到了爸爸做为男人那点脆弱的自尊心。顿时觉得脸上丟了面子，一把揪过姐姐，一耳光就扇了过去，接着又是一耳光。
爸爸使足了力气，姐姐被扇倒在地上。
『我让你偷东西！』
接着爸爸的脚对着姐姐就踹了过去。妈妈看到地上的姐姐不对劲，忙拉住爸爸。
我赶紧扑到姐姐身上。姐姐就像睡着了，闭着眼睛，脸上一边一个红肿的手印。
后来我再也没听过她轻声细语的哄我：『妹妹乖哦！妹妹乖哦！』
姐姐耳朵被打聋了，成了哑巴。
本该到了上学的年纪。
姐姐却只能在家门口呆呆的望着，望着别人家的孩子背着书包去上学。
对于姐姐变成哑巴。
他们是没有任何愧疚的，奶奶如往常一样坐在村头与别人一聊就是一下午。
谁家的媳妇偷汉子，谁家的汉子偷寡妇，谁家又生了小子，谁家儿媳妇的肚子不争气又生了姑娘，她是门儿清。
而爸妈，仍旧一心扑到农活上。
似乎所有人的生活都没变。
对于她们来说，只是姐姐不会说话了而已。
只有我知道，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姐姐的泪水都会打湿枕头。
可是，姐姐你别怕呀！
以后换我来保护你吧！
我上一年纪的时候。
妈妈在外面东躲西藏的生下了弟弟。
3
爸爸和妈妈在村里终于翻了身，底气足了，和村里人说话都比以前声音大了些。
而奶奶更是如变脸一般。以前总是阴阳怪气的嘲讽母亲是不下蛋的鸡。
如今却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脸，脸上的褶子都皱巴巴的挤在了一起
以前鸡蛋皮都不让我们见的奶奶。
而如今，每天都会变戏法似的，从鸡窝里摸出两个鸡蛋给妈妈送过来，说要给妈妈补身体。
奶奶说这样奶水才会好，弟弟才会好。
等弟弟可以吃东西了。弟弟的碗里每天早上总是有两个鸡蛋，有时是水煮蛋，有时是煎蛋，有时是荷包蛋。
总是换着花样。
弟弟不用被打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吃到鸡蛋，只因他是奶奶口中的独苗乖孙，而我和姐姐只是赔钱妮子。
我和姐姐的面前永远只有一碗稀饭和一碟咸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