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那年,我养了一个小男朋友。
拉个手给一百,亲个嘴给一千。
其他的吗,更好谈……
他在我身边屈辱地待了三年,受尽白眼。
后来,老爹入狱,我一贫如洗。
八年后,火锅店相见,我成了服务员,他成了上市公司老总,身边还有嫩模相陪。
我自认为隐藏得很好,却还是被他认了出来。
他看着我,一脸轻蔑。
【跑什么啊,曲珍珠?咱们之间的账还没算完呢…】
......
01.
回沪半年,我从未想过会见到苏简行。
上毛肚和虾滑时,我戴好了口罩,生怕他看到我。
林听坐在他右手边,两人说说笑笑,很是般配。
【你好。麻烦帮我们把虾滑弄一下。】
苏简行的声音还是那么清冽。
我走到旁边,将虾滑团成一个圆。
我也爱吃虾滑。
上大学时,苏简行总会帮我把虾滑弄好涮到辣锅里,毛肚和虾滑,他总是能涮地恰到火候。
我以为他也爱吃火锅。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为了将就我。
就如同,他现在坐在众人间能够轻松拿捏每一个人的喜好,一一提醒土豆片好了,新下的肥牛片可以吃了。
路过苏简行的时候他抬头看了一眼,脸色平静。
我收拾好空盘准备出去,无意间听到他们谈话。
【苏总年少有为,听说您的初恋当年也是追您追得火热啊,人生的第一个女朋友,很难忘吧。】
我的手一顿。
火锅在咕嘟咕嘟地冒泡,热气蒸腾,却没有人说话。
过了几分钟,苏简行撇嘴一笑,摇了摇头。
【她吗,就一个过客,有什么难忘的?】
02.
【你们在说曲珍珠啊?】林听擦了擦手,补了个口红。
【那就是个自私的垃圾,白白耽误了简行那么多年。】
化妆镜合上,她冲苏简行一笑,【还好,我们没有错过彼此,是不是?】
气氛炒热,桌上的人都说林听和苏简行撒狗粮不要命。
苏简行宠溺地望着她。
我感觉鼻子有点酸,眼眶骤然蓄满了泪。
往上提了提口罩,我准备端着盘子离开。
刚刚说话的那人突然起身,我不小心和他撞了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抱歉!】
我弯着腰对他鞠躬,那人看了我一眼,厌弃地啐了一口。
【等一下!】
开门的那刻,苏简行叫住了我。
03.
时间仿佛突然凝滞。
我僵在了原地。
心脏砰砰跳,想如果这样出去会不会更显得心虚。
但如果转身…
怎么办?
他已经认出我了吗?
大脑一片空白,我实在不知道是去是留。
突然,包间门“吱——”地一声被推开,大堂经理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给苏简行敬酒。
谢天谢地,我趁机溜出了门。
上果盘的时候我拜托了旁边的同事,让她帮我端了进去。
如果说世界上有哪个人是苏简行绝对不愿提起的,那个只能是我了。
毕竟,谁都不想把自己曾经屈辱的过去拿出来当做谈资。
04.
跟苏简行相遇是在高三毕业的暑假。
他爸爸和我爸爸生在同乡,苏简行又和我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所以,到沪的第一天,爸爸就请昔日的同乡吃了顿饭,苏简行就跟着一起。
面前的男生高高瘦瘦,眼角垂下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乖巧。
苏叔叔一直让苏简行给爸爸敬酒,少年支支吾吾,来来回回就只有那几句话。
但坐在一边的我已经发了呆。
这个人可真好看啊……
我盯着苏简行如狼似虎。
所以,刚开学不久,我就对苏简行下手了。
晚自习后我把他摁在梧桐树上对着他轻声呵气。
【苏简行,我真的喜欢你。你跟了我吧,怎么样,你的生活费我来付,你就别给苏叔叔要钱了呗。】
苏简行看了我一眼,怒气冲冲地走了。
他开始处处躲着我,他越躲,我追得越紧。
十九岁的曲珍珠不知道什么叫尊严,更不知道这句话一说出来会挫掉苏简行多少傲骨。
刚开始只是在宿舍楼下堵他,后来变成我每周回家时总会带上一堆东西去看望苏叔叔,美其名曰这时苏简行托我带来孝敬他的。
苏简行一次次地警告我别再这么做,可我不懂,怎么对他好也成了一种错?
直到苏叔叔有一天查出来白血病,我替他负担了百分之八十的医药费,苏简行终于向我低头了。
我也像承诺的那样,牵一次手一百,亲次嘴一千。
还有别的嘛……价格好说。
我那时觉得只要这样苏简行可以不再用为钱发愁,我也能心安理得的喜欢他。
熟不知,我这么做彻底压垮了他。
和我在一起后,苏简行的生活没什么变化。
他仍旧穿着那件十块钱的夜市短袖上课,晚上去快餐店打工,剩下的时间则用来照顾缠绵病榻的父亲。
渐渐地,学校里的传言越来越难听,甚至我所在的那个圈子都开始说苏简行的坏话。
有人说他靠卖屁股讨好富家女,更有人说苏简行这样的自然是给钱就上。
我那时不懂这些流言的威力,只会拉着苏简行轻飘飘地说【你理他们干什么?不用管。】
从小到大,我的生活太简单,自然是不懂一句话对人的杀伤力到底可以有多深。
也从未意识到苏简行一直承受着那可怕的鞭挞。
直到大四,爸爸的工程出事,他作为过错方入狱,我一贫如洗。
当然,这件事我没告诉苏简行。
因为,和我,和我爸有关的所有人都会得到调查。
我不想让他卷进来。
彼时我给他买了双限量版的球鞋,他还在跟我闹别扭。
正好,以这件事为导火线,我向他提了分手。
苏简行垂着眼,没有再说一句。
他同意了。
离开苏简行的八年间我彻底消失,即便变卖了所有房产,我还有六百四十万的欠款。
老子欠债,儿女背嘛,这也没办法。
我坐上了去往外地的火车,从一线城市到十八线小县城,我躲了个遍。
直到半年前回沪,路边大屏幕的广告牌全都在宣传一个人。
--------苏简行,新锐游戏公司总裁。
他设计的游戏发行两个月就获得了上亿回报。
这不稀奇,毕竟,他在大学就是那么耀眼的人啊。
林听是隔壁艺术学院的小花,模特出道。
在大学时她就对苏简行心怀不轨,不过被我拦下了。
没想到,人家两个最后还是走到了一起。
怎么说呢…我和苏简行也许就叫做有缘无分吧。
我关掉水龙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抬手抹掉眼泪。
凌晨六点,火锅店下班。
十一月的冬天,六点的天仍然黢黑。
走到公交站,烟雾缭绕中,我看到了一个人。
苏简行。
【你也等十八路车吗?】他问。
05.
我没说话,点了点头。
他掐灭了手中的烟,无意地靠近了两步。
【现在营业到凌晨的火锅店不多,工资高吗?】
【还行。】
我裹着围巾闷闷地答着。
车怎么还不来,我烦躁地看了下手机,六点十八分。
【这趟车好像晚点了,你下班这么晚,男朋友不来接你?】
我不想等车了。
把手机放兜里,转头就走。
苏简行似乎隐忍了几分钟,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怒意。
【八年了,曲珍珠,耍我是不是特别好玩?】
06.
眼泪顿时涌了上来,闷在围巾下的鼻子突然不透气了。
苏简行步步走近。
我慢慢抬头,看到他眼眶通红。
他没变,仍旧瘦瘦高高,还是我记忆中的模样。
不过,他有胡子了,整个人也变得更加疏离,更加克制。
【八年,消失得无影无踪,电话注销,微信不回,一夜间人间蒸发。】
【曲珍珠,你是不是特别喜欢这样戏弄我,嗯?】
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下来,声音不自觉哑了。【你后来,应该知道了吧。我爸入狱了,我…我至今还需要还债。】
【所以,你就抛下我一走了之是吗?曲珍珠,我在你眼里,就那么没有担当?】
眼泪更凶了,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不是…】
话没说完,林听抱着一个盒子走了过来。
她一下挎住苏简行的胳膊,对我轻笑。
【哦?珍珠,好巧啊,刚刚我就觉得像你,不过没敢认,谁能想到你在火锅店端盘子呢?】
林听穿着高筒靴,配着个时髦的风衣,怎么看都与苏简行很登对。
【对了,当年你怎么说走就走了,真是。】
说完,她看了看我的耳朵,说【你还戴着这副珍珠耳环啊?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样子了,正好我去一个朋友家,她给了我一些首饰,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不用了。】我打断了林听的话,也没看她包里的东西。
迟到的车进站,我对两位微笑,【过段时间我就订婚了,到时候,希望两位能来。】
我刷卡上车,苏简行愣在了原地。
07.
在火锅店上夜班只是我的兼职之一,我还有正经工作——平面设计。
到达公司时,几个同时正凑在大老板的办公室门口,窃窃私语。
【珍珠,我给你说,今天公司要来个大单子。】晓慧一脸狐疑。
我打了哈欠,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刚坐到工位上,就收到老板发的微信。
【打印几份你之前的获奖作品,到办公室来。】
我右眼皮狂跳。
敲门进去,看到苏简行正在沙发上喝茶。
【苏总,这是我们公司的平面设计师,曲珍珠。珍珠啊,这是…】
【谢谢温总,我们认识。】苏简行喝了一口茶,说道。
话音落地,我冷汗遍布。
大老板摸了摸自己的地中海,有点不知所措。
半秒后,他尴尬地笑了笑,【哈哈,那就太好了,来来来,一起聊。】
我懂苏简行的灵感和他想要的角度,所以,整体聊得很融洽。
夜幕降临时,四十万的单子落地。
大老板让我好好送送苏总。
【晚上一起吃饭吧。】
等电梯的间隙,苏简行突然来了一句。
【谢谢苏总,不用了,我晚上还有工作。】
“叮——”楼层到达,我和苏简行同时进了电梯。
【去火锅店?】
【不是。】我紧了紧手指,说【是去教小朋友画画。】
苏简行看着我,眼神里写满了错愕。
08.
我不喜欢小孩子。
也可能是因为一出生就被妈妈抛弃,我不知道母爱是什么,也不知道待在母亲身边是什么感觉。
他们哭闹,大喊大叫,身为母亲却不生气,反而还会一一把他们哄好。
后来我明白了,这可能和小时候我哭闹的时候,爸爸就给我塞钱,一个道理。
我想起来苏简行在大二寒假的时候在一家机构给小孩子上数学课。
那些孩子生长在非富即贵的家庭,妈妈们自然也眼高于顶。
下午我想带苏简行去吃日料,一进门就看到学生家长将他骂得狗血淋头。
机构的老板只一个劲的让苏简行给家长赔不是。
可究根到底也不过是孩子小测没考到一百分,家长来追究老师的责任。
我看不下去,出言为苏简行争辩。
换来的确是,苏简行被辞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