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把家里的钱全都捐给了慈善机构,用于帮助孤儿。
她是所有无家可归孩子的妈妈,却眼睁睁看着亲生女儿的我死于癌症。
后来,她后悔了,疯了。
可是一切都晚了。
如果有来生,妈妈,我不愿再做你的女儿。
1,
2019年,1月,16日,25岁身患胃癌晚期的我,死在了廉价的出租屋里。
我的灵魂飘到了妈妈身边。
此时,妈妈正忙着和另外几个人救助被年轻夫妻丢弃在荒郊野岭的婴儿。
妈妈抱着襁褓里不足月的婴儿,眼里的心疼与慈爱几乎要溢出来。
她手慌脚乱的给婴儿冲奶粉,生怕晚了一秒,让孩子饿肚子。
看着这样的妈妈,我有些恍惚了起来。
我想起她在我小时候,对我的爱也如这般无微不至,满心满眼都是我。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了呢。
我记不清了,也无从探究。
我只记得,我查出中早期胃癌的时候,找她要十万治病。
她不信我真的病了。
她觉得我是在编故事骗她的钱。
于是,她果断的拒绝了我。
并且执意要变卖所有家产,把400万的现金全都捐给福利机构。
其实,那会我的病还有得治。
只是妈妈给了我第一次的生命,不愿再给我第二次了。
结果就是,我眼睁睁的看着病情从可治愈的中早期硬生生发展成晚期。
然后,带着痛苦与不甘,离开了人世间。
妈妈和几个工作人员将弃婴带回了孤儿院。
孤儿院里的孩子大多是残疾儿。
这里的生活条件并不怎么好。
妈妈神情自若的吃着寒酸得没有一点油水的饭菜,没有一点嫌弃的意思。
我记得很清楚,她以前对吃食是很挑食的。
爸爸在世的时候,她只吃爸爸烧的饭菜。
其他人做的,她连尝一口的兴趣都没有。
旁边的胖阿姨边吃着饭,边问她,
【芳啊,你把钱全都捐出去了,你女儿不会恨你吗?】
妈妈愣了下,摇了摇头,笑的时候带起了眼角的眼尾纹,
【她还小,不懂事。
等她再年长几岁,就理解我的做法了。】
其实,我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不能理解她的做法的。
那会无论我怎么说,她都不信我病了。
我质问她,就算我没有生病。
工作上,我可能会失业,面临经济危机。
生活上,我可能会结婚,一个年轻的家庭需要父母的托举。
我也可能会突然遭遇不幸。
她为什么,不能为我难测的未来想想。
就像是戳中了她的痛点。
她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尖锐目光刺向我,仿佛我不是她的女儿,而是和她有血海深仇的仇人。
她的语气很冷,冷得我打了个寒颤,
【李乐乐,你吃得饱穿得暖,还读了大学 。
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无父无母的孩子,过着怎样的生活?!】
说到后面,她喘着粗气,情绪异常的激动,眼角流出了泪。
她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情绪,咬着牙道,
【他们连饭都没得吃,大冬天的裹着单薄破旧的棉袄过冬。
如果我不帮他们,他们会死,你知不知道!】
可是妈妈,你知不知道,你不帮我,我也会死的。
我带着哭腔求她信我,【可是妈妈,我没有骗你,我真的病了。】
妈妈的手机铃声响起了起来,她又要忙着去救援孤儿了。
她没空听我说话。
我拿出诊断单递给她,她只匆匆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她的表情是难掩的失望与伤心,她的声音里是无尽的悲凉,她说,
【李乐乐,都怪我从小到大太宠着你了,为了钱,你连自己的妈妈都能骗。
你爸爸要是知道我把你教育成这个样子,他肯定会怨我的。】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可以是所有孩子的妈妈。
却唯独抛下了亲生的女儿。
爸爸。
我轻轻的呢喃了声。
委屈与难过如潮水般涌了上来,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我忍不住去想。
如果爸爸在,我是不是就能活下来,去实现我人生环游世界的理想了呢?
可惜,我没机会了。
我的25岁,最美好的年华,被一间小小的钢筋混凝土困住了。
我死在那。
我的绝望而空洞的眼睛,看到的不是广阔的世界,而是发霉潮湿的,白色天花板。
2,
第二天早上,妈妈资助过的女孩来看她。
妈妈喊她的名字,李乐乐。
我以为在叫我,我回头望了过去。
那女孩笑盈盈的应和了一声。
从穿着打扮,精神样貌上不难看出,她过得挺好。
女孩说,大学毕业出来后,找到了一份好的工作。
领导很赏识她,她还嫁了个很好的男人。
她说,她很满意她现在的生活。
她轻轻的抱住了妈妈,她说,是妈妈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她永远感谢她。
妈妈感动的哭了出来。
她摸了摸她的脸,哽咽道,【乐乐,你是个好孩子。】
我也叫李乐乐。
我的名字是爸爸取的。
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李乐乐啊李乐乐,爸爸不需要你给爸爸争光。
爸爸只需要你平安喜乐,平淡的过好一生足以。
当时年纪小,不懂事。
觉得这有什么难的,吃了睡,睡了吃,就做到了。
如今想来,要多讽刺有多讽刺。
同样的名字,却是不一样的人生境遇。
在我的尸体腐烂生蛆的时候,另外一个李乐乐的精彩人生才刚刚开始。
那女孩突然提起我,她问我的近况。
妈妈脸上的笑有一瞬间的僵硬。
她神情有些冷淡,她说,我是个不懂事的小孩,被她宠得自私自利,一点都不知道为别人着想。
是啊,我是她所有孩子中最差的那个。
我理解不了她的大爱,会控制不住的去恨她,就像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我,会本能的爱她一样。
爸爸死后,妈妈郁郁寡欢。
有时候,我看到她救助那些无依无靠的孩子时,那种发自内心的满足的笑容。
我会想,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我不该阻止她去实现她嘴里的人生价值。
她是妈妈,怀胎十月孕育我的妈妈。
她有自由生活的权利,我不该那么自私,只想着自己能活下去。
妈妈跟女孩的相处,就像真正的母女一样。
她给她梳头发,还给她织了一件毛衣。
女孩自然的喊她妈妈。
这些亲密的举动,在我遥远的记忆中。
我清楚的记得每一个细节。
那会妈妈的眼尾还没有细纹,她看向我的眼神永远是温柔的,慈爱的。
可时间提醒我,妈妈早不是当初的妈妈,我也已经死了。
相同的场景在不同的时空发生,让我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割裂感。
那女孩看到妈妈喝水的水杯已经很旧了,跑出去买了个新的给她,让她把旧的丢掉。
这个水杯是陶瓷的。
是我七岁的时候,和爸爸去陶艺馆,做了一整天,失败了无数次,才做成功的唯一一个水杯。
杯身上的手印,是我七岁时刻意留下的。
杯底是我用笔歪歪扭扭,刻下的几个字,李乐乐永远爱妈妈。
这是一个小女孩羞涩的表达。
妈妈看着女孩递过来的水杯愣了下,神情有些复杂。
在这短暂的三十秒里,她在想什么呢。
是在想,七岁的女儿,在她生日这天,满怀期待的送给她一个亲手做的陶瓷水杯的喜悦。
还是,她真的嫌弃这个水杯旧了,想换新的了。
很快,妈妈给出了答案。
她的笑很温暖,眼睛亮亮的。
她接过女孩手里的水杯,任由女孩将旧的丢进垃圾桶。
她说,这个水杯用了很多年了,确实旧了,该换了。
哦,原来对妈妈来说,这只是一个旧了的水杯而已。
那我呢,或许也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可要可不要的女儿罢了。
而我的死,对妈妈来说,就跟天下不下雨,放不放晴一样的无关紧要。
女孩像个过客一样,短暂的看望过妈妈后就离开了。
妈妈照常忙碌着她的工作。
她细心的呵护孤儿院里每一个孩子。
她会有耐心的教听障的孩子识字,教眼盲的孩子发声说话。
她陪伴他们成长,参与他们每一个喜怒哀乐的瞬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