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人们交谈着京都近日的大事。
新科状元猝死在花楼妓女的床上。
「花楼的春儿姑娘说了,状元郎可不止点了一位娘子。」
「我表弟在那当差隔着门窗窥了一眼,那香艳的场景,啧啧啧。」
「当是不沾浊世的清风兰雪,谁料偎红倚翠尽是腌臜。」
「那可是惊才绝艳的状元郎,不仅文采出众,这榻上的花样也是一枝独秀。」
我裹了裹肩头的披风,穿过这杂乱的嬉笑声,向宫门走去。
1
夜幕渐临,缕缕香气从肃静的乾清宫散逸而出。
我跪坐在香炉旁点燃刚调好的香,明黄色的身影跨门而入。
「你便是昨日洗濯衣物的宫女?」
皇上不疾不徐的走至坐榻,神色疲倦,眼睛布满血丝。
「奴婢染污御衣,罪该万死。」
我眼角泛红,泪眼盈盈爬到地上磕头请罪。
以往娘亲总说我容貌太过明艳,易招惹是非,平日里衣物首饰皆是素色。
可她忘了,我本貌美,这是任何衣物也无法遮盖的娇颜。
一袭素净宫装,莹白的脸颊因啜泣微微泛红,雾气氤氲的桃花眼悄然抬眸便可使人挂心。
皇上良久不语,目光在我脸上停留,室内只余燃起的幽香。
半晌他发出一声轻笑。
「没想到浣衣局还藏着这般美人儿。」
纱幔垂下,烛光摇曳。
我无声的承受着这场磋磨。
耳畔温热的呼吸真是让人生厌。
事后,我撑着酸涩的身体跪在皇上面前为他整理衣物,他勾起我的下巴,眼神玩味。
「朕已经很久未如这两日般睡的安稳。」
皇上这一年来睡卧不宁,梦断魂劳,太医们调养很久皆是无效。
昨夜睡的却很是安稳。
自然是我留在寝衣上的熏香起效。
今日一大早总管刘公公便将我从浣衣局带走。
手指细细剐蹭在我脸颊,传来一阵痒意。
「你说朕该如何赏你?」
我将腰带系好,磕头行礼。
「为皇上分忧,是奴婢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他不屑的嗤笑一声,给了我才人的位份。
走之前不忘叮嘱一句,「你受得起。」
瞧啊,帝王一向高高在上,睥睨万民,总以为稍加施舍,那些位卑之人便会对他感恩戴德。
2
皇上前脚刚走,贵妃便移步至此。
她立于屏风前,光艳逼人,耀如春华,抬眸朝我仔细端量。
她身侧的一位宫女端着碗汤药递到我面前,语气傲然。
「才人,请吧。」
我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她眉峰微挑似乎没料到我会乖乖配合。
贵妃默然的看着这一切,红唇轻启。
「是个懂事的,不过在这宫中,荣辱来的快去的也快。」
「谢贵妃娘娘提点,臣妾不敢奢求太多。」
她笑笑不语,缓步走到香炉旁,「这便是你调的香?」
昨夜的香已经燃完,只余香炉内淡淡的余味。
白皙的指尖轻捻起一小撮香灰,细细摩挲,而后掸去。
宫女递过帕子。
我垂眸回话,「是的。」
贵妃将擦试过香灰的手帕抛回去。
「本宫近日忧思难寐,不如你也为本宫调味香?」
「是。」
听说,贵妃入宫这两年得圣恩眷顾,自皇后有了身孕,协理后宫之权便落到了贵妃手中。
贵妃一向轻世傲物,恣意妄为。
被皇上宠幸过的宫女都会被贵妃灌下避子汤,皇上对此不甚在意,毕竟卑贱之躯怎配为帝王生儿育女。
况且美人吃醋更得帝王心悦。
我没那么不识抬举。
何况,我也不想有那人的孩子。
3
我将香送到未央宫,贵妃的贴身侍女借机在我耳旁低语。
「临桥殿的海棠花开的正好,才人可以去瞧瞧。」
我独自一人沿着铺满青砖的小路闲逛。
春色撩人,临桥殿的海棠花开的正盛。
男女的喘息声偏不逢时的落入耳中。
真是扫兴。
男的声音不难听出是昨夜在床榻上偏偏气虚,却又逞强重欲的帝王。
女人一声一声娇媚的嗓音从窗户传出。
不堪入耳。
我立于角落,因二人的话语久久不能回神。
「夫君感念皇上的恩赐,特寻来一箱夜明珠过几日将会呈上。」女子缱绻的声音响起。
「不枉朕对他的看重,将那么重要的位子留给他,这个位子可是为新科状元备的,倒是让他捡了漏。」
「听说那状元郎是死在妓女的床上,真是晦气。」
「哼,竖子跋扈,死得其所。」
皇上的语气仿佛他口中之人是多么罪大恶极。
哥哥你瞧,你所向往的庙堂早已破败不堪,你所祈盼效忠的帝王,将你扁的一无是处。
那样肮脏的朝堂配不上我那风光霁月的大哥哥。
我的哥哥少时成名,十岁诗词名动京都,二十岁高中状元。
却在入仕第五天,横尸花楼,为世人唾弃。
昔日为人称颂的白衣卿相,一夕之间被摔落泥潭,任人诟骂。
那天他不过是在街上看到微服出宫的皇上进了花楼,好言相劝了几句。
却被皇上哄得喝了下药的茶水。
满室的荒唐和女子们戏谑的笑声将哥哥的自尊狠狠碾在地上。
皇上将他忠心的臣子送到妓女床上,供花楼娘子们取乐。
哥哥颤抖的系好衣带,脸上和胸前的抓痕清晰惹眼,他依然不卑不亢立于室内向皇上提出辞官。
皇上不允,一剑刺穿了哥哥胸膛。
最后只道新科状元贪恋风尘,猝死于榻上。
这等艳事一出,闹得满城风雨,京都上至王权下至街角乞儿皆可对其口出不逊,恶意中伤。
这样的丑闻,我自是要以怨报怨。
4
我将折下的几株海棠花修剪好枝叶放到皇上寝宫的窗边。
刘公公瞧着我精心摆弄的花枝,在一旁附和道,「皇上瞧见这海棠花心里定会念着才人。」
我笑笑不语,在枝叶上洒了些水想要留住它的花期。
几日过后宫内传出一件秘闻。
皇上私会臣妇被朝臣撞破。
听说那日几位大臣去御书房的路上被偏殿的一阵喊叫引了过去,侍卫们踢开屋门,一群蜜蜂正围着两具衣衫不整的身影转来转去。
男子手中挥舞着红色肚兜想要赶走蜜蜂,不料脚下踩空,摔下床榻昏了过去。
女子则是缩在被子中瑟瑟发抖。
众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也被蜜蜂吓的不敢向前。
等瞧见地下躺着的人面容时,才惊声呼喊,「救驾。」
侍卫们遮着脸挥舞着蜜蜂,一只黑猫从人群中穿过,爬到皇帝手旁,对着肚兜嗅了嗅,吊起来跑了出去。
大家的心思都在皇上和蜜蜂身上,浑然不知一只黑猫叼着红肚兜在宫中穿梭。
等大家回过神时,野猫早已从狗洞爬到宫外叼着肚兜招摇过市,有在宫中当值的回家和家人相继讲起今日所见,大家不约而同心下了然。
皇后和贵妃匆匆赶到乾清宫,对着瘫在地上衣衫不整的那女子狠狠剜了一眼。
皇后和贵妃一向不和,在这件事上却难得同心。
「发去慎刑司。」
进了慎刑司不死也得脱层皮。
那女子顾不上礼义廉耻,抱住其中一位朝臣的腿。
「夫君,救我,救救我。」
不错,刚才撞破这等艳事的朝臣中,包括那女子的夫君。
这位大臣脸色铁青,紧握的拳头青筋暴起,若不是在宫中,奸夫不是九五之尊的话。
此刻恐已发作。
「但凭娘娘发落。」
那女子不死心。
「我错了,我错了夫君,我不能进慎刑司啊,会死人的。」
侍卫连拖带拽的将那女子拉出去。
皇帝被蜜蜂叮了不少的包,后脑只是轻微摔伤,主要是怒火攻心加上旧疾复发,致使心脉受损。
皇上卧病在床,嫔妃们轮番侍疾。
不过,这皇上真不讨人喜欢,皇后娘娘扶着腰身称腹中胎儿闹人,挺着孕肚徐徐离去。
贵妃更是直接撂下一句「本宫乏了。」
这样的苦差事自然轮到了我这个近日多次承宠的人身上。
5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我坐在窗下,瞧着有些落败的海棠花,喃喃自语。
「花枯了。」
「明日奴婢再去折些新鲜的,皇上醒来后瞧见定然欣喜。」
杏儿递给我一杯茶。
「将香点上,让皇上睡的安稳些。」
我盯着香炉中的缕缕香烟昏昏欲睡,被前殿的一声呵斥猛地惊醒。
「一群废物,什么也查不出来。」
训斥声中偶尔夹杂着瓷器碎裂的声音。
这位太子殿下是嫌他爹活的太久了吗?这么大声。
他们自然是查不到什么的,那些罪证早就被野猫叼走。
太子进来时脸色不太好,「今夜辛苦才人了。」
「臣妾应当做的。」
我躬身向太子行礼。
太子坐到床前揉着眉心,「孤刚刚吓到才人了?」
我微微摇头,眼神却不自在的闪躲。
「奴才们办事不当理应训斥。」
「宫里人踩高捧低,才人这般胆小,只会任人拿捏。」
我恭顺的低着头。
「皇后娘娘明事理,定不会让后宫不公不法。」
闻言太子露出一抹讥笑,「才人真是性情单纯。」
我抬眸对上太子意味深长的目光,不欲与他多加纠缠。
「皇上身前有太子侍疾,臣妾告退。」
「更深露重,才人留心脚下。」
春日乍暖还寒,深夜的风带着冷意。
我打了个哆嗦,加快脚步。
杏儿在我身后嘟囔,「才人进宫不久有所不知,太子殿下一向对后宫的妃嫔不喜,往后还是少接触为好。」
「妄议贵人是何罪?还需要本宫提醒你吗?」
「奴婢知错。」
杏儿无措的垂下头跟在我身后。
「我知你是好心,只是这宫中隔墙有耳,祸从口出,往后万万不得随意谈论。」
「是。」
6
静夜沉沉,厚重的脚步声格外明显。
借着微弱的月光,我隐约瞧见床前有道人影。
「谁?」我颤声问道。
「才人胆子可真小。」
那声音就像从夜色中爬出的鬼魅,阴冷幽长。
我只瞧见他在月光下泛着精光的双目。
那个眼神就像柳苏街的王三看我的眼神一样,让人恶心。
当初王三戏弄我长的像狐狸精,不像良家妇。在街头出言嘲讽我日后与其入风尘侍候各种男子,不如趁早跟了他。
一向温文尔雅,喻之以理的哥哥提着锄头砸了王家,将王三打掉了一颗牙,断了一条胳膊。
自此之后,周围街邻不再对我样貌指指点点,王三每次绕着我家门口走路。
我推开压到我身上的身体。
「太子殿下,臣妾可是你的庶母。」
「父皇的一切早晚都是我的,包括你。」
他倾身上床,抚上我的鬓角,轻声诱哄。
「跟了孤,等孤继位,你便是贵妃。」
「太子殿下,皇上如今还卧病在床,你我二人这样不妥。」
「才人的意思是,父皇痊愈,你我二人便可以了?」
「臣妾不是...... 唔。」
他直接堵住我的唇,肆意蹂躏。
我双手抵在他前胸,未推开分毫。
过了好半晌他才餍足的松开我,手指在我眉眼处细细描绘,喟叹道,「孤找了你很久,没想到你已经是父皇的妃嫔。」
半个月前我去山上祭拜完哥哥后,在路上救下被盗匪砍伤的公子。
没成想此人是东宫太子。
「这便是太子殿下报答恩人的方式吗?」
我往后拉开些距离,目光微嗔。
「秽乱宫闱,其罪当诛。」
「太子殿下这是送臣妾去死啊。」
「孤不会。」他急切的反驳。
「那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我秀发散乱,衣襟松散,他跪坐在我面前眼中的情欲已经褪去大半。
他起身下床,「孤刚刚一时着急,吓到你了。」
「臣妾也没想到让臣妾情之所钟的人,如今却像个贼人似的入室强迫臣妾。」
我喃喃自语,声音虽小却一字不落的落入太子耳中。
「你...... 」
太子震惊的抬起头。
「都过去了,太子放心,臣妾往后不会再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