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你东西掉了。”陈信捡起地上的本子递给面前的女生,她一身白裙逆着光,陈信看不清她的脸。
女生没有回答,径直向前面跑去,像一只轻巧的鹿,消失在密林深处。
陈信看着手中的东西,是一本借书证,翻开第一页,在姓名那一栏写着两个字。
林天。
吃完午饭送到失物招领处就行了,陈信打开饭盒,里面放着昨天的剩菜和一个馒头。
陈信每天中午都会来东湖边的椅子上吃饭,班里的同学总是会嘲笑他,虽然不差这一个理由,但他不想被人看见。
东湖这边很少有人会来,这次突然出现的女生吓了他一跳。如果这边人也多了起来,他不知道还能去哪里了。
收拾好饭盒,拿起借书证,向着失物招领处走去。
越往前走,路上的学生越多了起来,他们三三两的窃窃私语,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说自己,陈信还是低下了头。
终于走到失物招领处,刚准备敲门。
“你们听说了没,有人从大礼堂顶上跳下来了!”
“啊?谁啊?”
“听说是三班的林天。”
两个女生边说边向大礼堂的方向跑去。
敲门的手愕然停住,他有预感,是她。
路上奔跑的人多了起来,陈信跟着人群来到了大礼堂门口,他不敢往里看,匆匆一眼扫过去,看见了一片粘着血迹的白色裙角。
他愣在了原地,抓紧了手里的借书证。直到警察来疏散学生,陈信还是没晃过神来。他恍惚地回到家,梦里都是那片衣角,他怎么抓都抓不到。
早上醒来的时候,他照例喝了那瓶鲜奶,虽然已经高中,可是他的身高好像停留在了小学,喝了三年鲜奶,陈信看着墙上的痕迹,这么多年还是那条不变的,深深嵌进墙里的横纹。
叹了口气,他又拿出了那本借书证,他觉得林天的死不简单,半小时前还站在面前的人,怎么会突然跳楼呢?
她大概率是被人推下去的,一想到这里陈信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帮助警察破案应该会在学校进行表彰,到时候父亲是不是也会夸奖自己。
陈信的父母离异后,父亲再娶,继母在五年前生下了一个儿子,白白胖胖的,招人喜欢。
从那以后,陈信觉得自己在这个家变成了多余的人,想和父亲说说话时,父亲只是说着,你就想想怎么能长高就可以了。
他渴望父亲能够夸奖他,能惊喜地看着他,能跟他聊聊天,说说话。
翻开林天的借书证,密密麻麻的一排书名,都是她看过的书,陈信拿出自己从没用过的借阅证,朝图书馆走去。
找到第一本书,翻到借阅人那一行,在林天姓名的下面,一笔一画地写上自己的名字。
林天喜欢读诗,她尤爱李金发的诗。
“靠一根草儿,与上帝之灵往返在空谷里,我的哀戚惟游蜂之脑能深印着。”陈信不太理解这句诗,他只有一种朦胧的感觉,但是他也不清楚这种感觉,好像在呐喊,又好像在呢喃。心中的悲哀无限扩大,胸腔喷薄的情绪让他感觉自己也能写点什么。
看到第二本书时,他发现了夹在书中的朗诵队名单,在队长那行,写着林天的名字。
办理借阅图书的时候,图书馆的阿姨看着他突然说:“以前也有一个女孩,个子和你差不多高,也喜欢靠着窗户看诗集,我今天看见你的时候还以为她来了。”
陈信低着头没说话,拿着书匆匆离开了。
陈信快步走向学校朗诵队的教室,里面的人不多。
“同学,你找谁?”是一个短发女生,拿着考勤名单,看向他的目光带着疑惑。
“啊,我找林天。”陈信支支吾吾地不敢抬头。
“林天同学?她去世了。”
孔云是林天的同班同学,她还没进三班的时候,就听说了林天的名字。
家世好,成绩好,长得漂亮。孔云看着自己脸上的青春痘叹了口气,那么完美的人会有什么烦恼。
真正看见林天的时候,孔云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嫉妒她。
她好像一尘不染的天使,周围的诋毁和诬陷像是环绕在他周围的扭曲变形的人脸。
同班的几个女生好像特别看不惯林天,他们在林天的杯子里加土,在椅子上涂胶水,对她恶言相向,对她拳脚相加。
孔云知道,他们就是在嫉妒,他们见不惯完美的人,难不成完美的人就会毁灭不成。
可是,林天真的死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们,反正她就是死了,死在她的十八岁,死在大礼堂门前的水泥地上。
孔云到现在还记得林天邀请她去朗诵队的那天,那双伸出的手,和那份申请名单。
“那,她有没有什么喜欢去的地方?”陈信听到自己的声音。
“东边那个音乐教室吧,上周五的时候她说要去弹钢琴。”孔云歪着头想了想,“对了,七月五日朗诵队去大礼堂演出,是学姐生前定下的诗歌。”
“哪首?”
“《不幸》。”
在去音乐教室的路上,陈信想着孔云说过的话,家世好,成绩好,长得漂亮。这样的人有什么烦恼?
越往东走杂草多了起来,陈信看着眼前的狗尾巴草,突然想到在图书馆看到的那句诗歌。
“靠一根草儿,与上帝之灵往返在空谷里,我的哀戚惟游蜂之脑能深印着。”
林天呢,他的哀戚是什么。
树丛掩映间,陈信看到了那件音乐教室,与其说教室,不如说是一个废弃的小平房,平房周围的铁丝网撕开了几个大洞,周围的杂草高得可以藏下一个人。
正想着,陈信身旁的杂草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团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勒住了陈信的脖子。
“抓住你了!杀人犯!”
陈信被勒得喘不过气,断断续续的说出自己的来意,勒着脖子的胳膊一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