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在抽屉里的情书被公之于众。
未被说出口的爱意换来的是全校的嘲讽和家人的失望。
人生第一次被打了两个巴掌。
一巴掌是：「你要是这么有出息，退学，想怎么谈怎么谈。」
一巴掌是：「你要想让别人看的上你，就先有出息。」
1
我写给陈念的情书被人贴在了学校宣传栏里。
旁边还大刺刺地配了一行红色字体：「我的青春，我不留遗憾！」
算是做实了我不仅敢写情书而且敢主动把情书张贴在大庭广众之下，堪称当代女性表白之典范。
本来转校过来的我就已经显得和这所学校十分格格不入了。
这一下，我彻底失去了和这个学校融合的机会——直接被请到了主任办公室。
教导主任推了推他瓶底一样厚的眼镜，用极度疯狂的眼神死死盯了我一会儿，满是麻子的脸上写满难以置信而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就说小城市来的孩子没什么眼界，刚来学校才几天啊？就爱得死去活来的了？」
我垂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不明白这件事和我是从小城市来的有什么关系。
眼看着我不说话，小眼镜又继续尖酸刻薄：「那长得帅的男生以后不有的是？你看看你写得那都是什么？！」
「什么我喜欢你……哎呦呦，我这老脸我都不好意思往下看！」
他说这话的时候旁边另一位正在摆弄电脑的女主任接话了：「写就写了，关键是还挺有胆量，敢贴出去！」
「现在这学生真是，一个比一个胆子大。」
「不是我贴的。」我声如蝇文，可还是忍不住替自己辩解了一句。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钟，刚接话的老师一下子炸毛了。
「不是你贴的，那字还不是你写的呗？整那个样好像谁故意冤枉你似的！」
「成天不琢磨怎么学习，就想着表白、写情书、谈恋爱，你也不看人家陈念能不能看得上你！」
她一通乱喊像个被人点燃的炮仗般，最后狠狠瞪我一眼放下了狠话：「现在的小姑娘真是，你说句话顶你一句，厉害得不得了哦！」
「你要是这么厉害，退学，以后想怎么谈怎么谈！」
「没人稀得管你。」
2
我当然不可能退学。
来城里念书的机会可是爷爷好不容易求来的，我不能被退学。
我将头垂得更低了些，反驳的话卡在喉咙里半句说不出来。
本以为只要低头让她骂几句痛快了就好，可这件事情的严重程度超出了我的预期。
姓林的主任说了我一通之后还不解气，叉着腰叫来我的班主任，说要联系我的家长。
班主任看了我一眼：「刚已经和她家里人通过电话了。」
「什么时候来？」
「说是在上班，不方便过来。」班主任露出为难的表情。
「啊：「林主任恍然：「爸妈撒手不管是吧？」
「高二下学期快上高三了，孩子的事情还不放在第一位，现在这家长怎么心都这么大呢？」
「那个……」班主任吞吞吐吐，显得更加尴尬了。
「不是爸妈，是舅舅和舅妈：「低着头的我小声补充：「我没有爸妈。」
这话一说出口，在场的几位主任、老师全都被噎住了。
我看见林主任的脸色接连变化，最后咳嗽一声，挺了挺自己的脊梁。
「爸妈不在你就更应该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了！你这个样子，你爸妈看见了能高兴吗？」
大概我垂着头的样子太让人觉得尴尬。
林主任说完这话之后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你赶紧回教室去吧！」
「心思多放在学习上，别成天整那些乱七八糟的。」
我点头却没接话。
班主任拍了拍我的肩膀，将我带出了主任办公室。
「林主任脾气不大好，不过他也是为你好的。现在这个阶段，你的心思就要更多地放在学习上，知道了吗？」
自从转校过来之后王老师一直都对我很好，说话语气也温温柔柔的，让人忍不住想多亲近。
我点了点头，抬起脸想解释给她听：「老师，那封信真不是我贴的。」
可王老师轻轻摇了摇头：「那都不重要。」
「好好学习，嗯？」
我看着班主任老师离开的背影，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为什么没有人在意呢？
那封情书被我收在抽屉里根本就没打算送出去，更别说在学校里张贴。
为什么就没有人多问我一句呢？
3
下课铃声就在这时突然响起，没多一会儿身后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
「怎么样陈雯雯？被当众告白是不是很刺激？」
是蒋欣。
不用回头，我就已经认出了这抹熟悉的声音。
「信是你贴的？」我望向她。
她得意洋洋像个骄傲的小公主，看着我的眼神里写满戏谑：「对啊，谁让你竟然敢喜欢陈念的。」
陈念。
高二重点班里的重点，又高又帅，是典型的校园男神。
我是喜欢他，可青春萌芽在短短半天不到的时间里就被这些人无情践踏了。
「有意思吗？」我下意识握紧自己的拳头。
蒋欣不屑地切了一声：「有意思啊，怎么？看你这样还想动手打我啊？」
「听班主任说你没有爸妈，跟舅舅一家住在一起，你该不会是缺爱吧？」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几乎下意识搭话反问：「你说什么？」
「你缺爱……」
「我看你是缺心眼！」
一个明朗的男声突然闯了进来。
高大的身影从后面笼罩而来，男生带着一副耳机，吊儿郎当地和我并肩站立。
「蒋欣你属长舌妇的啊？别人家私事你都打听？」
蒋欣被来人吓得后退了一步。
可她是骄傲的小公主，梗着脖子就是不愿意服输：「寇子涵？你怎么来学校了？」
「我来不来关你屁事啊？」寇子涵瞥她一眼：「再让我听见你传无聊的八卦我就找人抽你！」
「你！」
小公主也怕流氓，一听寇子涵要打人，蒋欣气得跺脚也再不敢多说什么了。
她最后怒气冲冲瞪了我一眼，而后连忙转身跑开了。
4
寇子涵站在这儿，周围那些原本看热闹的学生一下子都散开了。
他瞥了我一眼，语气不知道是嘲讽还是贬低：「你那情书写得不是挺漂亮的吗？怎么被人骂了还不回嘴？」
我没理他，转身直愣愣地走向教室。
寇子涵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
他是我同桌，从入校第一天开始就是。
在学校这段时间我也陆陆续续听过一些关于这家伙的传闻。
说他在高手如云的名校不思进取，
说他仗着自己有钱的老爹在学校里横行，
反正说什么难听话的人都有，只是没一句夸他的。
「喂！我和你说话呢！」寇子涵像是和我杠上了，走进教室还是不忘在我身后念叨。
「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啊，我刚还帮你……」
「我又没让你帮我！」我转头凶他，表情凶得像是一头小狮子。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周围议论纷纷的同学们却都下意识地闭上嘴，看过来。
寇子涵盯着我看了两秒，而后露出一个毫不在乎的笑：「还挺凶，刚和蒋欣怎么没这能耐？」
我很少发脾气。
更别说对着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同学发脾气。
话说出口之后我就后悔了。
寇子涵的话更是让我脸红起来：「用你管。」
「小没良心的。」寇子涵盯着我还是笑。
这家伙长得痞帅，一笑起来就显得更帅。
要不是因为学校看重成绩而这家伙是个吊车尾，估计他也能和陈念在校草这个位置上分个高低。
我和寇子涵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刚坐好，就听见几个女生小心翼翼地开腔议论。
「之前没看出来，乡下来的小姑娘挺有心机的啊？陈念没表白成功就转战寇子涵了。」
「又土又黑，长得跟豆芽菜似的，还真敢想。」
「可是寇子涵冲她笑哎！你见他冲谁那么笑过？」
5
没想到这家伙在女生堆里也挺有人气的。
我不自觉向着寇子涵的反方向挪了挪椅子，可还没等挪出去多远，就被他一把拉了回去。
「干什么呢？屁股上长钉子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望了一眼那边的几个女生，显然是已经听到了她们说什么。
「离你远点。」我撇了撇嘴。
一个陈念就已经够我受的了，再来一个寇子涵，还让不让人活了？
「你是和陈念传绯闻，离我远点有什么用啊？」
寇子涵头脑清晰地反驳我：「而且，你不觉得和我离得近更好吗？」
「哪里好？」我歪头看他。
「至少我能让她们闭嘴。」
他抬手冲着那些女生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嘴角虽然扬着可警告的意味十足。
几个女生当场闭了嘴，立马散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强权」果然有效，可也太引人注意了。
寇子涵的动作正好被走进门的王老师撞了个正着。
「寇子涵！你干什么呢？」
「跟你同桌学点好，别学那没有用的。」
一句话引得周围传来隐约的笑声。
我垂下头，强迫着自己将注意力全都用在看书上却被旁边的寇子涵拍了拍胳膊。
「别碰我！」我低着头，压低声音，努力想甩掉寇子涵的手。
可他改拍为捏，声音有点冷：「陈念来了。」
我脑子里突然嗡的一声，猛然抬头一眼就看见了跟在王老师身后的陈念。
他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校服，挺直的脊背像奋力生长的树苗，浑身撒发着青春阳光。
我愣神的功夫，陈念也已经一眼看到了我。
只是他的视线平静，仔细看，甚至能看到一丝厌恶。
6
我从小没有父母。
跟在爷爷身边在乡下的小村里长大，也就在村子里的小学读书。
后来爷爷身体不太好，就想把我托付给叔叔。
可叔叔是个妻管严，夫妻两个靠打零工辛苦度日，还要养活两个孩子，根本没有能力再多养我。
所以我在他家勉强住了两天，然后就又被送回了爷爷家。
爷爷心疼我，舍不得我受委屈，于是拿出全部积蓄搬到了一个城中村，边捡垃圾边供我读完了初中。
虽然没钱，可和爷爷挤在三百块钱一个月的违建房里的那段日子是我迄今为止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可好日子总是短暂的。
我在准备上高中前的一个假期，爷爷捡垃圾的过程中突发脑淤血住进了医院。
叔叔赶来却一份看病的钱都拿不出来，最后无奈只能给我舅舅打电话。
「我知道，但不是还有孩子呢吗？雯雯也是你亲姐的种啊！」
「我家的条件你是知道的，没有钱。老爷子现在住院我都没有钱。」
「你过来一趟吧，就当兄弟我求求你了。」
我看着叔叔给舅舅打电话哭诉。
而后西装革履的舅舅和美丽动人的舅妈都出现在了医院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