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霍子铭,我会等他回来娶我。
可是我食言了,我进了宫,成了皇帝的贵妃。
霍子铭回来了。
他好像疯了,他禁锢住我:
“蒋芸之,你是我的。”
“我会让你回来。”
于我而言,他的字字句句,皆是我无法抵抗的蛊惑。
......
1
我猝不及防地见到了霍子铭,就在皇帝的乾清宫里。
我从没有想过,时隔两年多再见,会是在这种情形下。
年少时我听他喊过无数句“芸之”,语气或高兴或调笑,又或是与我怄气时的“蒋芸之”,咬牙切齿、连名带姓。
所以这句“贵妃娘娘安。”在出口的瞬间成了锋利的刀子,将我的心刺得鲜血淋漓。
最熟悉的声音夹杂着最陌生的语气 ,陌生到让我觉得恍若隔世。
我的视线始终不敢抬起,指甲几乎要刺进掌心,我竭力忍住落荒而逃的冲动。
“陛下,臣妾宫里还有点事,先,先回去了。”
我不合时宜地开口。
乾清宫门前的雪像扫不尽般,再次积了厚厚一层。
我脚步又快又急,却又心不在焉。
所以活该我冷不丁脚下一滑,重重摔在地上。
冷风呼啸着刮过我的脸颊,冰冷刺骨的雪激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娘娘。”英儿慌张着扶起我,我却陷在雪里半天起不来。
“呵。”
我下意识顺着声音回头,入眼是一双漆黑的靴,往上是蓝黑的大氅,边缘镶着黝黑发亮的黑色皮毛。
我倏地转过头去,再也不敢继续往上看。
我在雪地里挣扎着要起身,突然感到后领口一股力将我往上提,我借力起身,眼看着就要站起来,那股力又忽而消失,我再次狼狈地摔在雪里。
“自己起来。”
极其淡漠的语气。
我恼羞成怒:“你放肆。”
话说出口的瞬间我就后悔了,我想我是疯了,我到底在干什么。
“霍小将军,您,您这是做什么?”
英儿错愕着一张脸,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霍子铭黑色的靴子踩在我的裙摆上,我抬起眼皮望他,只见他煞是阴沉的脸,眼里的冷意像是要淬出冰来。
四目相触的瞬间,他嘴唇微张,一字一顿:“贵妃娘娘,你好大的威风。”
我心跳如擂,心虚地四处张望。
眼前的高大身躯俯下,几乎要将我笼罩在他的身影之下,他伸出手重重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与他再次对视:“你心虚什么?”
他接着侧头贴近我的耳廓,语气阴森至极:“蒋芸之,你真是能耐了。”
“蒋芸之,你真是能耐了。”
当天夜里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霍子铭阴森至极的话。
同样的话,他不是第一次对我说。
我朝的女子地位已经大有提升,学馆也是男女弟子统收。
但难免还是有一些老腐朽歧视女弟子。
带着教导的学生,举办了一个只允许男弟子参加的诗集。
我大为震撼,十分不满。
和同学的女弟子前去理论,争辩到激动之时,难免动手推搡了几下。
后来在一片混乱中不知是谁将我撞到在地。
霍子铭找到我时,我简直是灰头土脸,就连发间的钗环都掉落在地。
他沉着一张脸转过身去,我熟练地爬上他的背,他稳稳地将我背起。
“蒋芸之,你真是能耐了。”他语带不悦。
我顿感委屈,眼泪连成线往下掉,抽抽噎噎地和他讲明缘由。
他沉沉叹了一口气,声音却变得格外柔和:“是我错了。但是你以后不要和旁人动手,你平日使唤我不是很顺手吗?怎么这时候把我忘了。”
年少时的记忆袭来,点点滴滴竟都异样清晰。
那是我十八年来最自由放肆的时光,没有感情和家国间的艰难抉择,没有做这被深宫束缚住的贵妃,有的只是年少的蒋芸之和霍子铭。
2
后宫中无皇后,我身为贵妃,代管六宫,即日将前往国寺祈福。
陛下给我安排了众多人马,护卫我的安全。
我万万没有想到,霍子铭会是这次领兵的人。
他着银黑盔甲,骑一匹棕黑色的大马,锐利双眸居高临下地睨着我,干脆利落地开口:
“上马车。”
我登时目瞪口呆,强吞下要脱口而出的“放肆”,悻悻上了马车。
见到贵妃,竟不下马问安。
这么多人面前,他居然这样肆无忌惮。
梵音在庄严肃穆的大殿里回响,我跟着国寺里的大师完成最后的祈愿。
我偷偷抬起眼皮注视面前的金身大佛,大佛双目微阖,仿若真能普度众生。
我心底有个声音,极小,却难以忽视。
我再次闭上双眼,顺从自己的心,悄悄许下一个愿。
“在想什么?”
我转过身去,霍子铭欣长高大的身影半隐匿在月色里。
他走进凉亭,将手中拎着的酒囊置于桌上。
“喝吗?”
我狐疑地看着他。
“又想说什么?贵妃怎么能喝酒?还是放肆?”
他苦笑一声,重逢以来他第一次显出几分无奈和落寞。
“今夜我们只是蒋芸之和霍子铭好吗?”
我的心倏然一痛。
“霍子铭才不会让蒋芸之喝酒。”
“可是霍子铭可能这辈子只有这一次机会和蒋芸之喝酒了。”
眼眶强烈的酸涩让我瞬间皱眉,我别开视线。
面前的他已经开始一口接一口的喝起来,丝丝缕缕的酒香在凉亭中溢散。
我借着月色偷偷打量他的脸,两年多的战争让他的轮廓更加凌厉,也更加沉稳。
被酒液浸染的唇瓣鲜红湿润,面前男人的脸在月光下更加俊肆妖冶,活像是山间勾人的魅,男魅。
我登时有些忿忿不平。
干嘛长得这么好看?
他要是丑一些,郑尚书的孙女也许就不会看上他了。
我抢过他手中酒囊,仰头灌下一大口酒。
“你要和郑嘉礼定亲?”
酒精刺激着我的大脑,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闻言抬起头,双目灼灼地盯着我:“我和谁定亲,你在意吗?”
“我在意啊,我希望你找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幸福地过完下半辈子。”
“你再说一遍?”他的双目突然变得赤红,额角的青筋暴起,一副隐忍到极致的模样。
我这时候应该意识到危险的,可烈酒麻痹了我的大脑,我咧嘴一笑,眼泪却不明分说地掉落:“我在意啊…”
我的话被一个猝不及防的吻打断,唇瓣相触的瞬间,我的大脑瞬间清醒。
“啪!”的一声,我抬手重重打在霍子铭脸上,五指的红痕在月光的照映下分外清晰。
“放开我!”
他高大的身躯压下,双手仍然撑在石桌之上,我被禁锢在石桌和他的胸膛之间。
我瞪大了眼睛,双手狠狠捶打他的胸膛:“你是疯了吗?我是贵妃!我是贵妃!”
“你为什么进宫?”他冷然开口,我所有的歇斯底里戛然而止。
“为了荣华富贵。”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的眼前朦胧一片,我只听到他深沉沙哑的声音,
“说谎!你要什么我不会给你。”
“还记得我走之前和你说过的话吗?”
我拼命摇头:“我不记得。”
“那我再说一遍。”
他单手掐住我要捂住双耳的手,另一只手抚上我的脸颊,微凉的唇瓣贴住我的耳廓,一字一句,像是在谴责我的遗忘。
“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会回来娶你。”
“只要霍子铭活着,就一定会回来娶蒋芸之。”
“所以蒋芸之,你为什么做了别人的妻子?”
他的唇再次贴上我的,我尝到了咸涩的眼泪,不是我的眼泪。
霎那间,我脑海中紧绷的弦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我摇摇欲坠,却还在垂死挣扎:“我是贵妃,是皇帝的…”
“你不是贵妃,你是我的蒋芸之。”
“谁要是和我抢蒋芸之,谁就是我的仇人。”
霍子铭彻底疯了。
而我,我喝了很多酒,我想我是醉了。
所以在霍子铭将我打横抱起的瞬间,我没有抵抗。
我的思绪恍若回到十六岁那年。
十六岁的蒋芸之在十九岁的霍子铭面前哭成了泪人,抽抽噎噎,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可是十九岁的霍子铭懂她,她怕他受伤,怕他流血,怕战场上没长眼的刀剑刺中他,怕他一不小心就死在异乡。
于是他抱紧她,他从来没用过这样大的力气抱她,她怕痛,他舍不得她痛。
“我会保护好自己,我会平安回来。”
“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会回来娶你。”
言下之意,他一定会回来娶她,所以他会拼命活着。
而现在,我做了和十六岁的蒋芸之一样的举动,我紧紧揽住了霍子铭的脖颈。
在充斥着皇家威仪的国寺里,我和霍子铭犯下了滔天大罪。
3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自己不去回想昨夜的荒唐。
霍子铭漆黑的双眸里似有暗流涌动,视线始终紧紧锁住我的脸。
我垂眸避开他的视线::“我们昨晚都喝醉了…”
“我没醉。”他坦然开口。
“你这里有一颗红痣,很小,我差点没发现。”
他修长的手指指着自己右胸口的位置。
我闻言眉心一跳,脸上的热度瞬间攀升,
“少胡说八道!”
“我没胡说八道,你不信可以自己看看。”
他语气煞是认真,好像真的要和我争论到底有没有这颗红痣。
我抬眼瞪他,他却露出一个愉悦的笑。
明明昨天之前我们还冷脸相对,一夜之间,事态却迅速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不该是这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