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横行,尸横遍野。
朝中的大臣都上奏请求我施药救民。
可都被我一一驳回。
与我何干?
我重生了。
上一世,也是这一场瘟疫。
我被烧死祭天。
他们都说是我把瘟疫带来的,只因我出生那晚是血月。
1
我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坐在了龙椅之上。
俯瞰着下面跪着的群臣。
我知道他们臣服的外表之下,是想杀我的心。
外面瘟疫肆虐,民不聊生。
而我却趁着这个机会把我的父皇,还有我的兄弟姊妹们全都囚禁了起来。
整日躲在这宫中,享受着珍馐美馔。
他们都说我不祥,是我招来了瘟疫。
他们说一介女流何以谋大事。
那我就要让他们都看看我这个不祥之人如何坐稳这个位置。
为首的老臣出声打破了漫长的沉默。
只听他咬牙切齿道。
“陛下!”
“现如今满城的街上都是因为感染瘟疫而死去的老百姓!”
“民心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若无民!则无国!”
“请陛下赐下药方!救民众于水火之中!”
紧接着满朝的老臣都齐声请我赐药。
之所以我能拿捏住朝堂,握紧虎符,就是因为我有能治好这瘟疫的药方。
我冷哼着笑出了声。
这台下跪着的一个个都冠冕堂皇,人模狗样,把黎明百姓挂在嘴边。
可上一世面对瘟疫无计可施之下,却把年仅十五岁的我推上了祭台。
声称只要把我烧死了,瘟疫就会褪去。
借此来稳固朝纲,稳定民心。
我至今还记得烈火焚身的痛楚。
重生后的每一晚,我都会在梦里再体会一次。
每每惊醒,冷汗就把衣衫都浸透了。
我冷漠又恶劣地开口。
“我记得,瘟疫刚开始的时候,是不是有人提议把朕烧了祭天?”
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都用衣袖擦起了额头上的冷汗。
还有人的肩膀不自觉地颤抖着。
是在害怕吗?
害怕我也把他们都烧了祭天吗?
我故意拖长了声音,慢吞吞的。
“也是,毕竟朕伴着血月出生,人人都视朕为不详。”
“朕倒是觉得,这不失为一个法子。”
众臣听了这话,马上激动了起来。
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就连老臣话都说不清了。
“那,那陛下的意思是?”
我看出了他眼里的期盼,期盼着我去死吗?
那我就要亲手把他的希冀捏碎。
我勾了勾嘴角。
“朕的意思是,伴血月而生的应当不止朕一个人吧?”
“如果把这些孩子都找出来,烧了祭天,岂不更能感动上天?驱散瘟神?”
他们的表情立马变得僵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将目光投向了一直站在一边没有说话的国师。
司珩。
我饶有兴味地问他。
“国师大人觉得如何?”
他这才抬头看我,抚了抚手,眼底的情绪翻涌着,我竟然看出了几分痛苦与挣扎。
要知道上一世,是他主导的行刑!
上一世,是他下令杀死了前来救我的娘亲!
明明他答应过我,要护我的娘亲一生一世。
我弯起的嘴角逐渐下垂。
心里逐渐焦躁。
只能死死地盯着他。
快说好啊!
上一世,不是很痛快地就下令行刑了吗?
不是把天下苍生放在自己的首位吗?
我无意识地一下下扣着手指,安抚着内心无处发泄的恨意。
就在我即将爆发的时候。
“谨遵陛下旨意。”
虽然听到了我想要的答案,但是我的心里却并不觉得松快。
更多的是气愤。
如此想着,我就更要折磨他。
“那这件事,就交由国师大人去操办了。”
2
初见司珩的那天,我正被一个太监鞭笞着。
我颤颤巍巍地护住了怀里偷来的食物。
死死地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因为疼痛而叫喊出来。
没事的。
只要忍过了就好了。
忍过了,娘亲就不用饿肚子了。
可在这深宫之中,人性早就被高耸的宫墙所扭曲。
这个太监面目狰狞,手上的力道越发大了。
一鞭又一鞭。
“什么东西!还敢到我这来偷东西!我看你就是不要命了!”
剧烈的疼痛让我轻呼出声,头上也渗出了冷汗。
“还敢叫!”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公主呢!”
“一个被丢弃的公主,和我们有什么两样!你说啊!”
“就是你们这种人,仗着自己出生好!把别人都不当人!”
“我们阉人难道就不是人吗?”
他越发地激动了,眼里满是憎恨。
我知道,他定是在宫中主子那里受了气,正无处发泄,于是将恨意转嫁到了我的身上。
又是一鞭子。
我被抽得摔倒在了地上。
偷来的食物滚落了一地,我急忙爬着想去捡起来。
我刚抓住一个。
太监就狠狠地用脚来回碾着我伸出的手。
“还敢捡!我让你捡!让你捡!”
眼泪夺眶而出。
他又抬起一只脚,把这些精致的点心一一碾碎在脚下。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窜了起来,把他推倒在地。
然后连忙去拾已经变成渣渣的食物。
“没事的,还可以吃,还可以吃。”
“嘿!你还敢推我!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鞭子被高高挥起,我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它落下。
可迟迟没有动静。
我这才睁开眼。
“来人,将这个以下犯上的奴才押下去,杖毙。”
不带任何语气的一句话,就给这个太监定了死刑。
我努力地抬头看他,阳光刺得我有些睁不开眼。
是谁呢?
谁还会帮我这样的一个名存实亡的公主。
就听那太监头“哐哐”地往地上磕。
“国师大人饶命啊!奴才再也不敢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国师大人?
一只白皙又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明昭公主,请起来吧。”
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我像是被他的声音蛊惑一般,不自觉地伸出了手,慢慢地试探着。
他牵住我的手,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背部却传来了撕裂的疼痛。
我一个趔趄,扑进了他的怀里,鼻尖满是清香。
我本以为他会猛地推开我,就像所有人一样,生怕和我沾染上半分关系。
但他却把我牵得更紧了。
声音温柔又缱绻。
“明昭公主,您的伤口需要处理,如果不嫌弃的话,在下那里有太医。”
我这才看清楚他的脸。
他的眉眼修长舒朗,身着一身白色长袍,乌黑的秀发用一根青色的玉簪高高竖起。
眼里像是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让人琢磨不透。
“明昭公主,这药一天要用两次,你可记住了?”
我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重重地点点头。
在触及他目光的那一瞬,我又迅速地躲开。
“国师大人,今日之事多谢您了。”
“还有,您唤我明昭就好,这宫中无人把我当成公主。”
我不想让他因为我而被人议论。
“明昭,那以后你唤我司珩即可。”
我猛地抬头,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国…不,司珩,你不怕我吗?”
“他们都说我……”
没等我说完,他就打断了我的话。
“明昭,谁能决定自己几时出生?是天晴,又或是下雨?”
“天生异相,你不必给自己套上枷锁。”
这样一句简单的话,直直地戳进了我的心口。
司珩,这个名字,这个人,也像种子一样,被我埋进了心里,暗暗地生根发芽。
可惜我那时候太小,不懂得一厢情愿是大忌。
3
司珩不愧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国师。
只是短短几天,他就把伴血月出生的人都抓齐了。
他弯着腰,一丝不苟地朝我汇报着情况。
声音依旧是那么平淡又不失力量。
越是这般的云淡风轻,我就越想看他失控的样子。
我看着名单上的名字。
后天这些人就都要被烧死了。
被我烧死了?
不,是被司珩!
“陛下,如果无其他的事情,臣就先退下了。”
“等等!”
我拿着名单,一步步朝他靠近。
“司珩。”
这还是我重生以来,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你说,若是烧死了他们,瘟疫没有停止,那该当如何?”
这也是我上一世没有得出的答案。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上一世,我死了,可是瘟疫没有停止。
那下一步呢?
再造一个瘟神?
他直勾勾地对上了我的视线,又把问题给我抛了回来。
“陛下以为呢?”
听到这话,我隐藏已久的恨意陡然之间迸发了出来。
我扑了上去揪住了他的衣领。
“你是知道的对不对!没有什么祥与不祥!祭天也不过是一个幌子!”
一个接着一个问题从我脑海中涌现,我有太多想问的了。
我压着他,把他逼至墙角,他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瞬的慌乱与无措。
我松了手。
残忍地开口。
“那后天就由国师大人来下令行刑吧。”
日子过得很快,天空灰蒙蒙的。
又是那股熟悉的石油味道。
这次却更加地浓烈了,直往人鼻孔里面钻,让人一阵反胃。
这次火场上绑着的都是平民百姓。
他们哭喊着,都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台下跪了很多很多人,他们一刻不停地朝我磕着头。
“求陛下开恩!”
“开开恩吧!我就这么一个女儿!”
……
诸如此类的话,还有很多很多。
可我的娘亲也只有我一个女儿。
人性本恶。
所有人都是以自己的利益为先。
眼见着仪式快进入尾声,这些百姓也坐不住了,纷纷朝着我破口大骂。
“明昭!你这个昏君!你日后必定不得好死!”
“对!不得好死!”
更有甚者,向我投掷着臭鸡蛋,上一世也是这般。
这一次倒是有人挡在了我的身前,是司珩。
他明明是最爱干净的人,此刻倒是有些狼狈了。
越临近行刑的时间,我的心脏就“砰砰砰”地跳得越来越快。
一张张和我年纪相仿的面孔上挂满了泪痕,眼里满是恐惧与恨意。
他们的父亲母亲都在哭闹着想要冲破侍卫们未成的防护墙。
他们和我当时的心情是一样的吗?
那是何等的绝望。
“吉时已到,行刑——”
炙热的火焰一瞬间窜得很高,尖叫声此起彼伏。
难道,我真的要让他们承受和我一般的不公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