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朝历代的皇帝似乎都有一个通病。
他们经常对太医说:「治不好皇后提头来见 治不好公主提头来见...」
呵呵治不好这个提头,治不好那个也提头。
好,那我就提给他看看。
1
我是一名女扮男装,苟在皇宫里的太医。
作为太医院最年轻的太医,在一众老家伙里我是最没话语权的。
什么最累最细的活计那都是我一手包揽的。
也不能说我能干,谁让我最没资历。
所以很多年轻不怎么受宠的娘娘妃子生病了,太医院每次派出来给她们诊治的都是我。
其中林美人就是召见我给她看病最频繁的人。
她...不对,现在应该称她为贵妃了。
谁能想到这个病恹恹的小小美人短短时间内就飞上枝头一跃成为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了呢。
一朝君恩,承宠无数。
此刻暖玉阁内,一身华贵艳服的林贵妃安静侧卧在美人榻上,她抬起手轻轻弯折手指向我招了招。
尖长的金驱好生衬得她纤细白嫩的手更加好看了。
太医的身子,奴隶的命。
想是这样想的,可一看她的动作我还是不得不弯腰快步走上前去。
林贵妃:「陈太医,本宫近日内偶有咳嗽,今日唤你来,想让你帮本宫号号脉,看看是不是身子有恙。」
瞧瞧这坐上了主位气势都不同了,况且您有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哈。
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替她把了脉后,我恭敬说道:「回娘娘,现在正值春雨,气候还有些冷,您身子娇贵,还是不能减衣。」
正说着,窗外的细雨绵绵,小风从窗外往里刮还是凉飕飕的。
身边站着的内侍小俞见状立马关了窗,拿着一袭软毯盖在贵妃身上。
林贵妃手指轻抚过毯子,慢悠悠抬眸看着我:「陈太医,就这些吗?」
我正要说她身体没有大碍的时候,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随着声音越来越近,门口的奴才给皇帝行礼的声音也传进阁中。
我看向林贵妃,她表情不变,十分镇定,但眼里的威胁却丝毫不减。
我连忙低下头,拱手大声说道:「回娘娘,臣惶恐。您的咳疾虽是轻微,可也伤身。您身子本就虚弱易受凉,这暖玉阁四面有窗,卧榻又对着迎风处。今日您本不宜到这来,微臣建议您这几日在寝殿中好生休养。」
林贵妃似乎早有准备一般,迅速接了我的话头:「陈太医说的是。只是今日本宫来这是为了皇上,听闻皇上最近朝事繁忙偶有空闲时也只能到这养心殿最近的暖玉阁小憩一会。」
「本宫想着皇上近日辛苦,只盼望着能在这伺候左右了。」
戏不错,我记得你以前不受宠的时候,可没这样想着皇上。
我心虚地快速擦了下额角的汗,既然主角要做戏,那我做配角的人只好跟着演。
「娘娘对皇上深情厚谊,定能替皇上纾解压力,微臣敬佩。」
我话音刚落,门口的人推门进来了。
「爱妃,朕来了。」
房里的人全部都下跪行礼,林贵妃也迅速掀开毯子就要弯腰,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扶起揽在怀里。
我余光瞄到绣着金龙的袖子,心里冷汗直流。
就知道今天准是不能按时下班了。
皇上扶着林贵妃小心翼翼地坐在美人榻上,开始嘘寒问暖。
林贵妃巧笑嫣然,依偎着皇上,轻声细语地答话。
我跪得膝盖都疼了,皇上还不叫平身。
不知道我在心里已经画了多少个诅咒圈的时候,林贵妃才终于止住了话,看了一眼下头候着的我,不好意思地看了看皇帝。
皇帝好像才抽出空看到我们一样,叫了平身。
我还没站稳,威严的声音就响起来了:「陈太医,贵妃生病了吗?」
「回皇上,贵妃娘娘最近可能受了凉,有些咳嗽,待微臣开些宁神止咳的药给娘娘服下,好生休养几日就可无碍。」
「嗯,去吧。需要什么药材都可以,朕要贵妃身体康健无虞。」
我连声应是,就连忙退出了暖玉阁。
关了门,身后马上就传来了贵妃的娇笑声。
我以为开了药应该就没我的事了,没想到不过才五日我就又被传召了。
2
当日我们一众太医正围在太医院听院首康平康太医讲一些罕见药物的药理。
突然跑进来一个慌慌张张的小太监,扶着门框大喘气,眼神在我们之中寻找着什么。
我见他鞋子都跑掉了一只,正要上前提醒他先把鞋穿上
康平用眼神阻止了我,而后沉稳地问:「这位小公公,是何事如此匆忙?可是皇上有急召?」
还是在宫里几十年的老人,康平一眼就认出了这小太监是侍候皇上的人。
小太监咽了口唾沫,高声回道:「康太医,不是皇上,是贵妃娘娘。」
我心里一咯噔,又来事了。
正在我心暗暗下沉的时候,那小太监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动作又急又快的拉着我就要出门。
「你就是前两日给林贵妃开药的太医是吧,走,跟我去黛兰宫,皇上正大发雷霆呢。」
听了小太监的话我仿佛都能感受到身后那群老家伙的目光。
其中一定有人怕我闯祸连累太医院,有少数平时不喜欢与我交往的人在幸灾乐祸,但也一定有人在担心我。
康太医就是。
当初我考进太医院进了宫规矩什么也不懂,愣头青一个,是康太医一直指点我。
虽然没有正式的提过,但在我心里,他就像我的老师和朋友。
所以此刻我下意识就转头看向他。
这段时间林贵妃风头正盛,而我又是一直伺候她的人,康太医他私下里没少嘱咐我要小心应付,机灵些不要犯错。
可是现在,我连什么情况都不清楚,更别说知道自己哪里犯了错了。
真是欲哭无泪,这位主儿又整什么幺蛾子了。
其实我是真不爱往这林贵妃眼前凑。
这女人不知道是什么体质,三天两头的病,不过都是些小病。
以前不受宠的时候她倒是性情还算温婉。
只是变了身份以后,就变得颐指气使越发性情无常。
我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还得三天两头面对她。
...
很快我就跪在了皇帝面前。
我还没说话,皇帝一脚就踹在了我肩膀上。
踹得我骨头生疼,可我也不敢有什么其他想法。
一溜烟爬起来就抱住了人家的腿。
「皇上,皇上!微臣不知所犯何罪惹恼了您,请皇上明示,明示啊!」
不知道为什么,当我仰视皇帝的脸时,我竟从他的眼神里领悟到那么一点古怪。
这是一种快意和愤恨交织的情绪,甚至还有点嫉妒。
可他一个皇帝,为什么要这样看我。
我看他要开口说话,连忙狠狠地磕了一个头。
「大胆,你这庸医!你告诉朕,贵妃到底怎么回事,她吃了你的药,身体每况愈下,刚才在朕面前说心口疼痛难忍然后就直接昏迷了!」
尽管我很想向天大声呐喊一万个冤枉,可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我抬起满是泪痕和冷汗的脸,呜咽着求皇上让我先看看贵妃的情况。
进了内殿,我见层层帷幔中,林贵妃躺在床上,看起来没有意识。
可我到了跟前,忽然见她眼睑轻颤,虽然幅度很小,可我就是看到了。
这不是没事吗?还是说已经醒了在装晕?
这女人,又做戏呢吧?
可恶,你真是娘娘的身子,戏子的命。
我给她号了脉,脉象确实显示她现在十分虚弱。
可是不应该啊,我细细回想那日开的药,确认自己没有任何问题。
我请求皇帝允许婢女将贵妃喝剩的药渣给我看看。
皇帝眉毛紧蹙,看样子分分钟都在嫌我没用。
可他还是吩咐下人把药碗药渣呈上来。
我立马跟婢女说:「麻烦把煮药的药罐也拿一下。」
婢女看向皇帝,我立马也带着请求看向皇帝。
坐在宫殿主位的皇帝,就算是没有任何表情,也是高高在上威严无限。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我。
此刻的皇帝像凶猛的老虎,而我就是那弱小的猪崽,除了临死前的卖萌,啥也办不到了。
皇帝微微眯了眯眼,「给他。」
「不过,若是看不出什么端倪,那么朕只好给贵妃一个交代了。」
这句话就像打在我身上的重拳,吓得我腿软又跪了下去。
这次一个不小心是真的要死了。
3
拿起药碗我恨不能盯穿它,可这只碗没有问题。
我又拿起一旁的药渣放在手里反复看,用鼻子嗅了嗅。
药渣不对,味道重了一些。
我在心里小小松了口气,「起码不用死了嘿嘿。」
但我脸上不动声色,放下药渣,洗净了手,我又拿起了黑黢黢的药罐。
应该是刚刚煮过不久,罐口温温的。
这分量似乎也多了。
看完这些,我心里已经有了大概。很有可能是有人换了我的药,并且加大了药量。
可是谁呢?目的又是什么?
后宫各个主子争风吃醋,勾心斗角是常有的事。这些妃子们势力盘踞,更有甚者与朝中也有往来。
唯独这个林贵妃,看起来倒是孤独弱小一些。
难道是有人想趁机除了她?
煎药的人应该就是她自己宫里的人。
如果是其他婢女那么就不排除有其他宫妃们的插手。
如果是小俞呢?这个林贵妃的心腹有可能吗?
没可能。
那么极有可能是林贵妃自导自演的。可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以此获得皇帝的怜惜吗?
可没有一个皇帝会喜欢一个终日泡在药罐里的妃子。
还有一件事是此刻的重中之重,那就是我如果现在揭穿了这个药的事情,会不会惹火上身,日后有人报复我呢?
我心里正在天人交战,思考能让自己全身而退的办法。
皇帝:「陈太医,如何?」
唉日后的事只能兵来将挡了,现在我只想活下去先。
我正想着要豁出去说出实情的时候,内殿里走出一个人。
正是刚才虚弱的林贵妃。
林贵妃:「皇上,您别追究陈太医,是臣妾手下的人笨,夜里忘了关窗,臣妾让夜风吹着了今日才会惹得您龙颜大怒,现如今臣妾已经好了,您消消气嘛,臣妾给您请罪了。」
林贵妃本就身似蒲柳,此刻病了一场后的脸上虽没有了多少血色,可更添几分脆弱之美,她带着撒娇意味看着皇帝。
皇帝立马柔声哄她了。
我看着身边低着头的婢女,心下思索:忘了关窗?这林贵妃找了借口替我开脱吗?这真是头一次了。
虽然是个烂借口。
我重新开了一副普通安神的药给贵妃,夜深我才从黛兰宫出来。
一出来就看到康太医等在门口。
在看到我安全后,他笑着叹了口气,上前与我并肩走着。
康平:「如何?」
我拧着眉头告诉了他黛兰宫发生的事,他听完也拧起了眉头。
临到宫门时,他才叮嘱我不要声张此事,既已结束就不要再提起。更不要去做好人告诉贵妃药的事情。
我才不会作死,于是乖乖点头。
只是不过两日,同样的戏码再次上演了。
我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人,摸了她的脉象后心里怒火喷发。
三番五次戏弄我是吧。
林贵妃你可真是够有戏瘾的。
泥人也有脾气,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我跪在地上,眼睛看着地面,大声说道:「回皇上,微臣无能为力,贵妃恐怕已是强弩之末。」
听到这句话的林贵妃,眼睛动了动,悠悠转醒了。
呵,被吓着了?憋不住了?
皇帝怒斥一声,开口下令要我一定治好贵妃,否则就提头来见!
提提提,我提你个西瓜大螺旋。
瞪了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贵妃,我终是连连磕头送走了皇帝。
我彻夜研究着林贵妃的病因,其实她的身体短时间竟然虚耗成这样真得蛮严重,我之前说的也不全都是气话。
她现在的身体恐怕挨不过三年了。
只是怎么会呢?不过数月的时间,她的脉象就呈现出这样的绝境。
因为要时刻帮她诊断,所以我要经常出入黛兰宫。
有时候半夜了听见她的吩咐还得随时过来。
忙得焦头烂额又要接受她的坏脾气。
折磨得我受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