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爱说话
村里人都喊我“小哑巴”。
久而久之，我就真的变成了哑巴。
妈妈嫌弃我，偏爱嘴甜的继妹。
妈妈骂我：「养不熟的白眼狼！你怎么不去死！」
如她所愿，后来我真的死了。
然后，妈妈后悔了。
1.
我一个人躺在出租屋，点开朋友圈是一条继妹刚刚发出的照片，妈妈继父继妹围在一起吃着团圆饭，其乐融融。
配文：【新的一年！一家三口！万事胜意！（俏皮）】
我默默地点了一个赞后，裹紧了身上并不厚实的被子，头昏脑涨。
这时，电话声传来。
我拿起手机一看，是妈妈！
我有些欣喜地接下。
「有空点赞朋友圈，没空把这个月的钱转来？」
妈妈严厉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
听到她的话后，心情一瞬间低落下来。
「妈妈，我生病了，你可以来看我一下吗？」
我小心翼翼地开口，没想到那头的妈妈立马厉声打断。
「你不知道我在陪欣欣过新年吗？！」
「妈妈，我好难受，好像要死了。」
「要死就死远点！真晦气！」
妈妈挂断了电话。
我打开聊天界面，把欠妈妈剩下的10万全部转给了她。
然后，绝望地闭上眼睛。
上了高中后，我远离了家，独自生活，一边上学一边兼职。
我欠着妈妈的钱，我不敢乱花，不敢看病，不敢买衣服……
今年的冬天很冷。
我发着高烧，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死在了除夕夜。
2.
我从小性格内向，不爱说话，妈妈不喜欢我。
在我五岁时，爸爸死后，妈妈改嫁给了林子辉。
继父是城里人，温文尔雅，文质彬彬。
妈妈推搡着我叫「爸爸」。
我看着眼前带着金丝框眼镜的高大男人，嘴巴张了又合，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开不了口。
继父蹲下，慈爱地抚摸着我的手，来回摩擦，俨然一副好爸爸的模样，他镜片后的眼睛像蛇眼一样紧盯着我，散发着幽光。
我感觉有点不舒服，想收回手。
妈妈见我迟迟不肯开口，猛得重重拍打着我的后背。
「你是哑巴吗！还不快张嘴叫人！」
我后背一疼，向前踉跄了几步。
但是，嘴巴始终紧闭着，不想叫他。
继父安慰妈妈：「算了，孩子还小，慢慢来。」
妈妈瞪着我，继续跟继父说着我的坏话：「这死孩子，从小就这德行，跟哑巴一样，见人扭扭捏捏，怎么逼她都没用，都不叫人，别人还以为我刘雪生了个哑巴！」
妈妈越骂，音量越高。
我自卑地头越垂越低。
3.
继父带来了一个女孩。
她是继父和前妻生的女儿，只比我小一岁，叫林欣悦。
跟我截然不同的是，林欣悦性格好，嘴巴也甜，妈妈很喜欢她，她一来就把妈妈哄得高高兴兴。
六岁那年，妈妈为林欣悦办了一个生日会，给她买了巨大的草莓蛋糕。
林欣悦围在中间，身穿粉色公主裙，头戴金色皇冠，拍着小手，唱着「生日快乐」，像一个真正的小公主。
妈妈围在她身边为她鼓掌伴奏，脸上洋溢着我从未见过的幸福。
她用胳膊圈住妈妈的脖子，亲了妈妈脸颊一口。
「妈妈，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我躲在房间，透过缝隙，看着他们。
像个偷窥者，在角落窥视别人幸福。
我摸了摸身上破旧的衣服。
妈妈，你应该忘记了吧，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他们给林欣悦办了一天的生日会。
忘记了我一整天都没有吃饭。
晚上，我饿得发昏，静悄悄来到厨房。
林欣悦的蛋糕并没有吃完，一大半都扔进了垃圾桶。
我摸着黑，跪在地上，趴在垃圾桶前，用手指舀起一块蛋糕，放进嘴里舔一舔。
甜腻的草莓味在嘴里蔓延。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啊！」
妈妈带着半夜来上厕所的林欣悦，路过厨房。
她被我吓到了，小声惊呼一声。
林欣悦皱着小脸：「妈妈，姐姐好肮脏啊！」
妈妈打开灯。
我像只阴暗的老鼠，在黑夜里到处偷吃。
妈妈轻轻拍了拍被吓到的林欣悦，轻柔安慰。
然后，大步向前拉扯着我的头发，用力把我拖进了房间。
「李晴晴，你真恶心！连垃圾都吃！」
妈妈把我锁在房间里好好反省。
4.
一年级时，我和林欣悦被安排在一个班。
她嘴甜，人缘很好，同学和老师都喜欢她。
而我孤僻内向，没人愿意跟我交朋友。
每当大家说起林欣悦，就会提到她的哑巴姐姐。
随即而来，便是一阵阵嘲笑声。
妈妈每次来接林欣悦回家。
她们大手牵着小手，走在前面，林欣悦高兴地蹦蹦跳跳。
我垂着头，默默跟在她们后面，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踩着林欣悦的影子，悄悄伸出左手。
就好像此时此刻妈妈正牵着我的手一样。
林欣悦兴高采烈地讲述着她在学校里发生的趣事。
妈妈歪了歪头，耐心地听着。
我听不清她们在说些什么。
此时的妈妈脸上充满着温柔和宠溺。
林欣悦语文考了满分，得意洋洋地拿出卷子，找妈妈签字。
妈妈很自豪，摸了摸她的脑袋，给她买了她最爱的水晶球和公主裙。
林欣悦抱住妈妈，甜甜地喊道：「谢谢妈妈！你最疼欣欣了！」
我羡慕地望向她们。
妈妈是不是喜欢成绩好的孩子？
她也会摸摸我的头，夸我真厉害吗？
我从书包里掏出语数英三科满分的试卷。
像献宝似激动地递给妈妈，满怀希翼。
「妈妈，我这次也考了满分。」
一旁的林欣悦撇了撇嘴。
妈妈板着个脸，看也没看试卷。
撕啦——
抬手全部撕掉。
「考这么高有什么用？不会叫人的哑巴！」
林欣悦得意地把妈妈拉走。
「妈妈别生气，欣欣给你讲笑话。」
我的心瞬间连同被撕坏的试卷，碎得一片片。
原来，妈妈不是喜欢成绩好的孩子。
她只是不喜欢我。
5.
村里人都说，继父是出了名的大好人。
但是，我不喜欢他，我觉得他怪怪的。
他经常趁着妈妈不在，来我房间，说是检查我的作业。
然后总是莫名其妙地摸摸我的手，我的后背，我的大腿，我的屁股……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微笑地说：「你妈妈让我来跟你拉进关系啊。」
我并不喜欢。
过年时，亲戚们来家里聚餐。
林欣悦穿着崭新的漂亮小裙子，打扮得像个可爱的年娃娃。
她端起果汁跟亲戚们敬酒，甜甜地祝福道：
「祝爷爷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祝阿姨叔叔福气满满，鸿运当头！」
亲戚们被夸得很高兴，给林欣悦塞了很多的红包。
我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默默地开启一盏小台灯，躲在房间里写作业。
妈妈嫌我丢脸，不让我出去，也不能被人知道我在家里。
这时，不知道哪个亲戚提了一嘴：「刘雪，你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吗？」
妈妈有些尴尬，硬着头皮开口：「晴晴，她性格古怪，不喜欢这种场合，在房间里玩呢。」
「哎呀，大过年的，出来见见人呗。」
妈妈没办法，从房间里把我拉出来。
一瞬间，我暴露在灯光下，所有人的视线都移向我。
他们穿着华丽的新衣，打扮得体。
我扯着身上已经洗了泛白的旧衣。
头发长了，刘海遮住了眼睛。
我没有钱，也没人带我去剪头发。
我垂头，盯着破了一个洞的袜子楞了楞。
前所未有的自卑。
「快叫人！」妈妈使劲拍打我的后背，急切地催促。
「……阿、阿姨。」我不敢大声说话，声音如蚊子般细小。
妈妈没有听到。
她急了，当着所有人的面，用力捏着我的嘴巴，逼迫我。
「我让你叫人，有没有听见！！！」
我被吓得冒着冷汗，头脑空白，双腿不停颤抖。
这时，阿姨开口阴阳了我几句：「不叫阿姨就算了，不会连爸爸妈妈也不叫吧？」
乖巧坐在继父腿上的林欣悦，突然开口，天真无邪地说：「妈妈，我从来没听过姐姐叫爸爸，姐姐是哑巴吗？」
亲戚走后。
妈妈毒打了我一顿。
她拿着比我手臂还粗的棍子，重重敲打在我身上。
「大过年的！真晦气！」
「李晴晴！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一下，一下，又一下。
我的嘴角流下了血，我的身上布满了一道道血痕。
我被打晕过去了。
不知何时，醒来时，窗外烟花声阵阵。
门外是一家三口围在一起看春晚，温馨美好。
我畏缩在黑暗里，失声痛哭。
那天过后，我更加不爱说话了。
6.
我在班上有个绰号是小哑巴。
我的同桌当着全班的面，举手跟老师说：
「老师，我不想跟哑巴坐一起。」
语音落，不知是谁，先开口嘲笑了一声。
全班顿时哄堂大笑。
没有人想跟我一起坐。
我被独自安排在最后一排角落里——垃圾桶的旁边。
我每天熬夜学习到很晚。
加上坐在最后一排，我有些看不清黑板。
我找妈妈，商量着能不能给我配一副眼镜。
妈妈瞪着我，用手指重重戳我的额头，怒不可遏。
「你事真多，一个眼镜三四百，哪有钱给你配！」
「欣欣都不用配眼镜，就你什么都要，麻烦精！」
「想都别想，我欠你的啊，讨债鬼！」
不管怎么说，妈妈都不肯给我配眼镜。
我丧气地垂下头。
但是，转头。
林欣悦撒娇地摇晃着妈妈的胳膊。
「妈妈，我想买一套作文书，还有一些教辅材料。」
妈妈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从包里掏出五百块。
「这五百块钱先给你，不够再向妈妈要。」
林欣悦亲了妈妈脸颊一口，开心地跑走了。
妈妈不知道，其实她把钱拿去买首饰和名牌化妆品了。
7.
我上课看不清黑板。
导致成绩一落千丈，本来年级第一的我，这次退步了五十名。
班主任找我谈话。
「老师，我看不清黑板，您可以把我座位调到前面一点吗？」
我小心翼翼地询问着班主任。
班主任有点为难：「唉，我也没办法啊，同学们都不想跟你一起坐。」
语音落，她随意撇了我几眼，语气暗戳戳有点责怪我的意味。
「同学们为什么都讨厌你啊，你要找找自己原因，为什么不爱说话？为什么不多跟同学们一起玩？」
我低着头，回答不上她的问题。
从小到大，听过太多这样的话了。
仿佛不爱说话就违反了法律，性格内向就被判了死刑。
班主任见我不语，叹了口气：「这样吧，我打电话给你妈妈，让她带你去配眼镜。」
我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妈妈不会带我去的。」
班主任拨打了妈妈的电话。
妈妈温柔的声音传来。
「老师，是欣欣有什么事情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