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家七兄弟,死的死,失踪的失踪。
钟大已死,钟三下落不明。
同卵双生子钟五,钟六被视为不详。
钟二,钟四,钟七针锋相对,势同水火。
而我,所谓的钟大遗孀。
1.
「谁让你站起来?跪下!」
膝盖处传来刺痛,双腿不受控制弯下去,整个人重重砸向地板,我急忙撑手护住额头。
钟祁双手抱胸,面露憎恶:「真把自己当成我大哥的妻子了,你该庆幸钟肇保下了你,否则你就是荒郊的一具无名枯骨。」
钟祁一脚踩住我的左手,皮鞋根底缓缓摩擦起来,很快红肿了一片。
一滴泪嘀嗒落在地板,我咬牙麻痹手背传来的疼痛,小声辩解:「是腿抽筋了,我才站起....」
钟祁懒得听我废话,一脚将我踹倒:「闭嘴!」
「秋鱼,你给我听清楚了,钟肇在意那百分之二的股份,那是他利欲熏心,只要你活着一天,就得给我大哥赎罪。」
头皮钻心的痛,四目相对,钟祁眼底猩红的杀意肆溢,黑洞般的深渊,一下将我带回那个恐惧的夜晚。
满屋子的红色喜庆,钟秦口吐白沫抽搐,等其他人赶来时已经晚了,我跌坐在地,呆滞的望着钟秦的尸体不知所措,只听见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嘶吼。
一个年轻男人飞奔来死死掐住我的脖子,大脑的窒息感,我的脸逐渐涨成酱紫色,耳边乱嘈嘈的,没人阻止。
我没有挣扎,嘴角扯出解脱的笑,这一切早该结束了。
「二少来了!」
钟肇及时赶来打晕了钟祁,一场闹剧落下帷幕,属于我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一身单薄的外衣,钟祁命我跪在钟秦的灵堂,守灵七天七夜,每日只有白水充饥,我有半分懈怠,钟祁派来的人就会死死扯起我的头皮 用如此恶劣的方法让我保持清醒。
我以为我会死在那里,一桶冷水带来的刺骨冷意,我双手环胸试图替自己取暖。
粗糙的衣服重重砸在我的脸上:「还当自己是少奶奶呢!赶紧起来干活!」
睡在干冷潮湿的杂物间,每天有着干不完的活,被路过的佣人肆意嘲讽一番,被扔进厕所的饭菜,被剪断衣服,被放在床上的各种虫子和蛇,这就是我活着的所有。
我不是没有反抗过,换来的是钟祁变本加厉的折磨,那是精神上的恐惧。
被关在笼子里,与噬肉的野狗共度一夜,这是第一次;活生生的人在眼前被打断双腿被野狼蚕食,第二次........最后,我妥协了。
起初,我心里还抱有幻想,寄回来的信只有寥寥几句:「这是你的命,你得认!」
凭什么,凭什么,我的命牢牢拴在你们手中,从前是,现在也是,仅凭一句我是钟秦的命定之人,曾经的家人就能毫不犹豫将我卖进钟家。
钟秦力排众议,将钟式企业百分之二的股份移至我的名下作为补偿,现在却成了我的保命符,真是讽刺啊。
一道低沉的声音插进来,钟肇扯下领带,揉着眉心:「老七,别做的太过了,钟家的家教就是这样教你的。」
钟肇,残忍侩子手的帮凶,对钟祁的所作所为无动于衷,于他而言,只要留我一条命就行,无论钟祁做的有多过分。
钟祁冷哼,存心给钟肇添堵:「我唱白脸,你唱红脸,这不是你钟二最拿手的。」
「钟二,你绞尽脑汁要得到的东西可是这女人的保命符,你这颗棋子不是傻子,我好心劝告你一句,趁早放弃吧。」
钟祁大喇喇倚在沙发里,幸灾乐祸开口:「你能顺利接管钟家,这个女人功不可没,被人背刺一刀的感觉怎么样?」
钟祁每说一句,钟肇眉心的痕迹就加重一分,抄起手里的文件砸过去,擦过钟祁右脸,留下一道血痕:「没大没小,滚!」
钟肇的视线落在我身上,转瞬即逝的厌恶之情:「王伯,找个医生过来。」
「半小时后到我书房。」这句话是对我说的。
钟祁嘴角动了几下,什么也没说,只是望着我的眼神更加凌厉。
钟祁嗤笑:「伪君子。」
我动了动僵硬的手掌,消毒,上药,包扎,整个过程就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
「秋鱼,你就忍忍吧,也许有一天小少爷想通了,就原谅你了。」王伯长叹,好言宽慰我。
我勾出一丝冷笑,是原谅钟秦以权势逼迫?还是原谅钟祁无休止的欺凌?又或是钟肇的惺惺作态?
2.
我低头站在原地:「二少爷。」
钟肇头也没抬:「坐。」
熟捻的语气就像是对待老朋友。
我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不动,耳边是笔尖落在文件上的哗哗声。
半小时,一小时........钟肇放下笔,屈尊抬头。
哒哒哒,脚步声越来越近,钟肇绕到我身后,肩膀一沉。
钟肇俯身在我耳边道:「秋小姐,想离开吗?」
「只要你交出手里的股份,我保证,你会活着离开,至于钟祁,你不用担心。」
钟肇开出了诱人的条件。
我舔了舔干涩的唇,侧身后退几步:「没了钟祁,还有钟家其他人,也许钟秦的追随者就等着我离开钟家,才有机会弄死我,钟二少拿什么保证?」
没了钟祁,还有钟留,这些人弄死我就像弄死蚂蚁一样简单,更何况,钟肇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信。
钟肇诧异我看穿了他的意图:「你能想到这些,也算有脑子。」
意味不明的一句话。
「我就当是夸奖了。」
「钟二少也不打算让我活着离开,不是吗?」
钟肇不置可否:「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严实的。」
钟肇眼底凶光毕露:「我想你应该清楚,我不是在和你商量,你是个聪明人,你觉得你今天能不能活着走出书房吗?」
钟肇将赤裸裸的威胁摆上台面,面色戏谑。
我猛然抬头直视钟肇,毫不露怯,眼底是挑衅的姿态:「一旦我死了,钟家任何人都得不到这些股份,钟二少不是最清楚。」
钟秦死后,钟肇顺理成章继承钟秦的位置,成为钟家新任家主,我所持有的这点股份对钟肇来说是可有可无的,钟祁对我恨之入骨,钟肇没理由趟这趟浑水。
直到我离开书房,钟肇眼底的懊恼恰恰印证了我的猜测。
不管怎么说,只要钟肇一天没拿到他想要的,我的生命就不会在这里终止,算是暗无天日之下的一点光亮。
我死死掐住掌心,一旦钟肇失去耐心的那一天,就是我的死期,在这之前,我必须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也许是钟肇的话起了震慑的作用,钟祁没在找我的麻烦,连带着其他人也减少了欺凌我的次数,日子好过了不少。
那些刻在骨子里的记忆让我不敢有一丝松懈,也许在路上走着,背后就出现一双手将我推进池塘。
期间,钟肇的心腹找过我,这一次加重了筹码。
两年为期,钟肇替我解决钟秦的人,以此作为交换。
我假意答应,以免逼急了钟肇,对我下毒手。
同样,这也给了我喘息的机会,谋划出路。
.......
转眼一个月后。
「你们几个动作快点,明天五少,六少就回来了,要是让二少发现你们偷懒,一个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秋鱼,你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
我抱着几套西服跟在队伍后面,听着前面一群人小声讨论。
「说的好听是五少,六少,不过是被钟家厌弃的儿子,一出生就被送走的双胞胎,连钟家大门都进不了,二少何必要搞得这么隆重?真是不明白。」
「我也听说了,一个是晦,一个是厌,正常人家怎么会给孩子起这种不吉祥的名字。」
「嘘!你们小声点,这可是钟家的禁忌,被管家听到可就惨了。」
钟晦,钟厌,我在心底默念这两个名字。
也许,这是我离开钟家的一个契机。
3.
「四奶奶害得大奶奶流产身亡,老爷恨屋及屋,四奶奶一根白绫了断性命,连带着四奶奶生下的双胞胎也不受宠,一出生就被送到四奶奶本家,据说,原本是跟着四奶奶姓柳,是老太爷不同意,这才改了过来。」
「这么看来,大奶奶才是老爷的真爱,若不是四奶奶太过狠毒,这般神仙眷侣也不至于阴阳相隔!」
我躲在角落偷听,面上一片冷意。
难不成二奶奶,三奶奶,四奶奶是凭空出现的吗?在我看来,钟老爷本就是滥情之人,对大奶奶故作深情,博得一个好名声。
钟肇唯利是图,钟晦,钟厌这对兄弟身上必是有利可图。
我回到杂物间后,房门被拍的咚咚作响。
传话的人幸灾乐祸:「秋鱼,七少吩咐了,明天你去前厅上茶。」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立马就有人提供机会。
钟祁与钟秦关系交好,明天的宴会想必也不会出席,我暗自想道。
一夜辗转难眠,次日清晨。
客厅的交谈声传到厨房,不时传来笑声,我全身心的投入到泡茶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
「手艺不错。」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我手一抖,随后是噼里啪啦的碎瓷片声。
「小心!」
我尚在懵圈中,只感觉手腕一紧,带着淡淡玫瑰花味的胸膛将我拥入怀中,黑色的毛衣划过我的鼻尖。
男人挠了挠头,圆圆的鹿眼充满歉意:「抱歉,是我打扰你了。」
看了一眼糟糕的地面,男人拿过桌上的白布,蹲下身子拾起碎片:「这里我来替你清理。」
「没关系,您先出去吧,这里由我来打扫就好。」
我回神,连忙制止,慌乱中抓住男人的胳膊,后者愣怔一秒,顺势将我带离到厨房的另一角。
「在我前面没有那么多规矩,你不用紧张,放心,都交给我来处理。」
「啪啪啪........」
我和男人同时回头。
不知何时,客厅里的三人停止交谈,走到厨房。
「精彩,真是精彩,钟六,看不出来你还有英雄救美的潜质。」
钟祁倚着墙,语含讥讽,左手边的钟肇倒是面色平静。
钟厌对着一模一样的男人喊道:「哥。」
钟晦扶了扶镜框,同样的鹿眼锋芒毕露:「阿厌,收拾完就出来,别忘记原价赔给这位小姐。」
「老五,我听说你爱骑马,正好老四新开了一家赛马场,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怎么样?」
「钟老二,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我的地盘谁可以进,我说了算!」
「荣幸之至。」
钟祁气急败坏,一脚把门踹得哐当直响:「该死的!」
钟肇三人离开后。
我和钟厌一起将厨房收拾一番。
钟厌窝在沙发里休息,我递给他一杯红茶,转身离开。
「等一下。」钟厌叫住我,欲言又止:「按道理,我应该叫你一声嫂嫂。」
我诧异:「六少应该从未见过我?」
钟厌倒是直白:「我是从钟祁对你的态度看出来的。」
也是,当初闹得沸沸扬扬,报纸满天飞,是个人都知道,钟祁恨不得我下十八层地狱。
我抿紧唇瓣:「六少也是来报复我的。」
钟厌听出我语气里的冷淡,薄唇微扬:「你的戒备心太重了,放轻松,我是来帮你的。」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六少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离开了。」
钟厌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我可以叫你小鱼儿吗?」
「小鱼儿,信得过我,明天八点,我会派人来接你。」
4.
当晚,钟祁从赛马场回来,心情肉眼可见的糟糕,我尽量不在躲避着他,以免引火上身。
第二天一早,我从杂物间出来,就看到钟厌已经坐在客厅。
钟厌眼睛一亮,朝我挥手:「小鱼儿!」
我警惕环顾四周,确定没有第三个人后松了口气。
这人起得这么早,难不成有失眠症?
钟厌一把揽住我的肩膀往外走:「走吧,今天带你出去转一转。」
「等等,我不可以.....」
「放心,钟肇知道的,现在可以安心和我走了吧。」
上车后我才发现,钟晦居然也在车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