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逆转,姜姮回到了所以错误还没发生的那一年,她没入宫为后,姜家也安安稳稳平稳一世,她决定这一次绝不重蹈覆辙。
欢声噪鹊,喜气乘龙,帝后大婚之日。
日头偏西,在远处山间晕着橙光,透过云雾落在两人身上,两道身影缓缓走向巍峨壮观的皇宫内殿。
姜姮望着面前缓缓伸过的双手,瘦削细长,骨节分明,在大红色喜服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白皙。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一阵温热透过指尖流淌在心尖尖。
宋明易垂眸含笑,漆黑的眸子里落着一如既往温柔的光。
“玉姮,今生唯你而已。”
双颊微热,姜姮不自然的别开了头,身旁传来低低的笑声。
她终于如愿嫁给了宋明易。
他们这样安稳过了三年,这三年里举案齐眉,如胶似漆,她以为无论宋明易有多少宫妃她都会是唯一,她以为会他们这样彼此相爱相伴一辈子。
可她错了,她忘了,帝王薄情亦多情。
姜姮聪明一辈子,最不该的就是甘愿陷入爱情的牢笼,无法抽身,无法自拔。
三年后的某一日,沈将军之女沈蔓入宫,一时盛宠之极,她从未放在心上。
她想,他不过是为了给沈将军几分薄面。
直到,他不再踏入她的寝宫,不再温柔体贴的唤她阿姮。
直到,沈蔓不慎落入水中小产…
那是一个雨夜…她记得的很清楚,那雨不是太大,却格外迅疾的,阴沉的很,压的人喘不过气。
姜姮一身华丽宫服跌落在地,窗外雨声迅疾猛烈,闪电远远落下,在那一瞬间照亮了昏暗的寝宫。
明暗交织间,一把剑颤颤巍巍指在她的心口,一时姜姮喉咙发紧,话一句也说不出。
分不清是因为萧瑟的秋雨还是不远处冷眼旁观的心爱之人。
“我的孩子……”面前执剑的女子泪眼婆娑,单薄的身影微微颤抖,“还我的孩子…都是因为你…姜姮……”
心中恍然就明白了,她费力站起,紧紧握住面前的剑刃,掌心的鲜血止不住的滴落,面上带着自嘲的笑,一点点逼近她。
“因为我?沈蔓你不妨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一说,到底是因为我还是…你自己?”
沈蔓尖叫一声,松开了手,她踉踉跄跄朝后
退去,在差一点绊倒的那一刻,被一直坐着看戏的宋明易稳稳揽住。
姜姮丢开紧握着的剑,伤口火辣辣地疼痛,额间不断渗出冷汗。
“姜姮。”宋明易冷冷开口,他嫌恶的看向她,“好自为之。”
“你也觉着都是我做的?”姜姮艰难开口,不可置信地看着宋明易。
自己仿佛一个笑话。
他没再看一眼,也没回话,不愿再多施舍一个眼神。
他的眼神凝聚在怀里沈蔓的身上,里面有怜惜、垂爱、不忍…
原来到头来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伤口连带着心口越发疼痛,眼睛也越发酸涩,姜姮紧紧咬着牙不让泪流下。
沈蔓弱不禁风地晕在宋明易怀里,姜姮见状嗤笑一声,她也只会靠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宋明易将她小心横抱起,转身离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晕去的沈蔓适时却醒了过来,眸子含笑,轻蔑地扬起嘴角。
满是挑衅的看着她。
姜姮心中恨极,紧紧纂住手心,鲜血冲破凝固的血痂再一次涌出,滴落在地上开出一朵朵血花。
可笑至极。
“娘娘…娘娘!”翠云跌跌撞撞扑到她身边,眼泪鼻涕一起流,看到血红一片哭的更厉害。
翠云是她的陪嫁丫鬟,从小服侍在身边,此时此刻,却是在这寒夜里唯一挂念、心疼自己的人。
姜姮晃了晃神,冰凉了一夜的心终于被暖了一点,她缓缓伸出另一只手擦了擦翠云的泪痕,轻声安慰。
雷声阵阵,窗棂被雨吹打的声声作响,在昏暗寂静的寝宫格外清晰。
那一夜之后,她被禁足了。
沈蔓来过,她抬了位分,神色格外地得意,她说,
“孩子确实与你无关,不过,所有证据都指向你,我只要哭一哭,陛下就会…哈哈哈哈哈…”
“我当然心疼,但是能把你拉下位,就是值得的。”
“你以为你皇后的位子能坐一辈子?”
“哼,姜家…现在不过空有躯壳,用不了几天,你们就会团圆了。”
“你兄长?反正你也快死了,告诉你也无妨哈哈哈哈哈,他呀,早死在战场上了。”
“做鬼也不会放过我?呵呵,做鬼你也是这样的下场…”
“我要的只是皇后之位,而不是他的心。”
“情才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
“姜姮,这盘棋,我赢了。”
在禁足的半旬里,姜家确实如沈蔓所说,被平白安了叛国通敌,蓄意谋反的罪名。
是宋明易授意,沈之岳,沈蔓的父亲带兵。
她被夺权禁足,什么也做不了,眼睁睁看着姜家众人赴死。
原来,这一切是为了除掉姜家。
明面上,姜家嫡女贵为皇后,姜家权势滔天,深得帝心,实际上,却在一点点架空姜家的权利。
三年筹谋,只为今日。
绝望如同不见底的深渊,一点点吞噬而来。
“啪”一声,宫门被踹开,领头的是个趾高气扬的太监,身后的侍卫端着杯酒,翠云冲上前去,想要拦住,却被侍卫一脚踢到地上。
“小贱人,连咱家的路都敢拦。”
姜姮起身,欲要过去扶起翠云,被侍卫拦住。
“皇后娘娘,今儿来是有喜事告诉您的。”太监道。
“滚开。”姜姮冷冷开口。
虽说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但到底她的话还是管一些用,那侍卫犹豫片刻,退至一边。
姜姮将翠云扶到床榻上,好在伤势不重,心里松了口气。
“娘娘,陛下开恩,送娘娘一家团圆。”太监语气里略有不耐。
他身后的侍卫上前,毒酒递向姜姮面前,她只是笑,没说话,也没动作。
太监催促着她:“娘娘,上路吧,再晚些可就赶………”
“退下。”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太监惊恐地退至门外。
姜姮看着来人,绝艳的脸上依旧轻笑着。
“你也来送我吗?”
宋明易微微蹙眉,他说:“姜姮,何必呢?”
“你娶我也是为了今日?为了除掉对你皇位有威胁的姜家?”姜姮问道。
“你我好歹夫妻一场,朕开恩让你走的不那么痛苦,何必刨根问底?”
曾经耳鬓厮磨的情话在此时变成一个个刺向她的利刃。
“你都知道,就不必再问了。”他又顿了顿说,“沈蔓的所作所为我都清楚。“
姜姮浑身一震,灵魂如同被击中,她紧紧盯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你都知道?也是,正合你心意吧。”
一时间,她不知道怎么支配自己的行为和情绪,滴滴泪水流了满面,嘴角却扯着苦涩的笑。
泪水氤氲间,她看见宋明易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太监端着那杯酒,缓缓行至她面前。
宋明易啊宋明易。
姜姮颤颤巍巍端起那晶莹剔透的酒盏,一饮而尽,那太监满意颔首,一脸横肉格外的丑恶,转身离开,回去复命。
心脏如同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紧紧攥住,疼痛至极,无法喘息。
灼烧之感从心肺开始缓缓蔓延,嘴里苦涩之极,一股鲜血猛的上窜,身子越发无力,她缓缓倚靠在桌旁,眼皮越发沉重。
恍惚间,一个人带着湿冷的潮气,急匆匆来到了姜姮身边,颤抖的双手搭在她虚弱的脉象上,嘴里好像在说着什么,听不清,也没法思考,几滴泪不受控制的划落。
意识渐渐消散,毒酒灼烧的痛苦也被突如其来的暖意取代,恍若置身仙境。
她这短短一生,所求的究竟是什么呢?
是从一开始就怀有目的的被“爱”,是心甘情愿被囚禁余生的深宫,还是踩在亲人血肉上的皇后之位。
她从未如此悔恨。
若是从未遇见宋明易,若是从未嫁入宫门,她一定会是这京中最明媚阳光的小女娘,不必在深宫蹉跎岁月,也不必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姜姮意识朦朦胧胧,好像在一片空白里走了很久很久,久到自己忘记了一切,忽然走到了尽头,那里阵阵幽香,神思忽然清醒,她走到了幽香传来的源头。
那是一朵奇异的花,还没来得及细看,那花如影消散,一阵异香窜入鼻腔,姜姮顿时头痛欲裂,倒在了一片虚无之中。
恍惚间,姜姮好像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忽远忽近。
“姜姮,你醒一醒,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她听清了,却不见来人。
姜姮强忍着疼痛,说,“你是谁?我怎么了?”
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四下皆空,只剩下她自己。
莫名的幽香再一次涌来,姜姮心口一痛,缓缓失去了意识。
梦长梦短俱是梦,
年来年去是何年。
当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熟悉的装饰映入眼帘,姜姮猛的坐了起来,一旁守着的翠云吓了一跳,立马转为惊喜之色,她喊道:“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小姐?
她疑惑的看着翠云,努力思考了半天,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强烈的疼痛袭了。
姜姮顾不上什么,匆忙起身下床,环顾四周,这真的是姜家。
“翠云,”姜姮大喊,“翠云,这是几年?”
翠云满头雾水,她疑惑不解地问:“小姐,你烧傻了?”
“现在是几年?”
“元后十三年啊小姐,你怎么了?”
元后十三年,她还没出阁,还是姜家娇滴滴的大小姐。
这是回到了以前?
姜姮看着眼前不真实的一切,眼睛微微酸涩。
她真的重生了。
元后十三年,先帝还在,宋明易现在还只是个不受重用的皇子,和她也只是相识,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她父亲母亲也都平平安安的活着。
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玉姮啊,你总算是醒了,担心死娘了。”熟悉又亲切的声音传来。
好久没听见了。
姜姮鼻子一酸,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浑身忍不住的颤抖。
“娘,“我好想你。”姜姮大哭,紧紧抱住姜夫人不撒手,唯恐现在的一切如同泡沫,稍纵即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