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回国后。
芭蕾舞第一天才少女的名头逐渐淡去。
婚姻也变成了父亲交易的筹码。
为了摆脱父亲。
我求到跨国集团太子爷陈凛的面前。
他将西装披在我肩头,说:「赵小姐,请放心。」
直到他发现我将他当成他侄子的替身。
1.
认识陈凛那年,我十九岁。
我因伤回国,刚失去首席位置,又被沪城芭蕾舞剧团拒绝。
父亲赵东平见情况不妙,只能趁着「芭蕾舞第一天才少女」的名头还在,尽快替我物色一个好的金主。
我实在不想把自己交代给一个肥头大耳的老板,只能想办法为自己找条退路。
那日,父亲又带我出席宴会。
陈凛是受邀在列的跨国集团的太子爷,传闻他温文儒雅,绅士有礼。
我决定抓住这次机会。
我撕碎长裙,在露天的花园里跳起舞。
那时天已入秋,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我感觉不到一丝冷意,只撑着那只受伤的脚,在雨中一遍又一遍旋转着。
终于。
我被保镖请到陈凛面前。
他半隐在黑暗中,却也能看出气质卓越,一双眸居高临下的盯着我。
我强忍着发抖,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请陈先生看我跳一支舞。」
他的眸光至下而上地巡视,克制而疏离,最终落在我的脸上。
问我:「你说什么?」
我挺直脊背,微扬脖颈,好让优越的锁骨看起来更加诱人,在他沉沉注视下,再次重复。
「请陈先生看我跳一支舞。」
2.
一开始,我以为我会像那些金丝雀一样,住在精致的鸟笼里,等着金主宠幸。
陈凛不同于别的金主,他从不带我去他的住处,也没有给我买房产,将我圈养起来。
我可以去沪城的芭蕾舞剧团任职,去做我喜欢的事。
我很感激陈凛。
他给我很多自由。
陈凛不是沪城人,所以不常来找我,偶尔来,会安静地等在练功房外。
我回头时,能透过窄窄的玻璃门,看见他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姿态闲适,气质凛然。
练舞结束,他带我去某个私厨吃饭,然后将我完整地送回家。
我和陈凛的关系干净而微妙。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没有救他,或许这种干净而微妙的关系,也不会存在。
陈凛的家庭和教养让他随时保持绅士,养一个舞女对他的名声并无好处。
那日在送我回去的路上,一辆失控的货车朝我们撞来。
千钧一发之际,我伸手搂住他,将他压在身下。
货车上的钢管堪堪擦过我的肩膀,粘稠的液体顺着手臂滴在他皙白的脸上,触目惊心。
我在医院住了一段日子,陈凛偶尔来看我,给我带不同种类的补汤。
有时候喝不下,就趁着他不在,偷偷倒掉。
被他发现后,笑话我,「小港杜。」
他说沪城话时,尾音辗转缱绻,让人有种被宠溺的错觉。
后来陈凛问我,不怕吗?
替他挡住那根钢管的时候,不怕吗?
当然怕。
但我想起那日他绅士地将西装披在我身上,告诉我,「赵小姐,请放心。」
我好像没那么怕了。
3.
因为我的刻苦练习,慢慢熟悉了剧团的风格,许多高难度动作也完成得毫无瑕疵,老师开始允许我上台表演。
仅仅只是群舞,也弥足珍贵。
每次演出,陈凛都会谴人送来花篮。
上面附着一张卡片,打印的字体清晰,祝我演出顺利。
陈凛偶尔坐在观众席的中央,我们目光相撞,他眼里含着浅淡的笑意。
总让我想起,他说我跳舞的时候,像一只骄傲的小天鹅。
但我的骄傲是强撑的,他总能看到我的狼狈。
那次演出,领舞因病缺席,老师说谁能在两天内记住所有动作,谁就上。
我拿到了那个领舞位置。
鲜花和掌声后,我走进练功房被一桶冷水兜头浇透,同时,练功房的门被无情上锁。
剧团总闸关闭,只剩下清冷月光相伴。
我就在那浅淡的光晕里,一圈圈的跳,摔倒,爬起来,摔倒,再爬起来。
陈凛不知何时来的。
他透过窄窄的玻璃,与我对视。
那目光深邃、晦暗,如沉沉的夜色。
我才发觉手脚冰凉,浑身抖得厉害。
陈凛将西装披在我肩头,和我说抱歉。
「是我的疏忽。」
他在黑暗中寻摸到我的手,将我的手指圈入掌中。
「我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他的声音那样温柔,渗透了我的心脏。
我感觉眼眶浮起一层热意,胸口止不住泛酸。
陈凛没再说下去,只轻柔地将我搂进怀中。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陈凛的怀抱。
温暖,宽阔,结实,让人贪恋。
4.
陈凛在沪城的住处,是位于沧澜江边上的一处大平层。
视野开阔,能看到江中的小舟,如一片叶,渺小而无处可依。
全智能加温系统,让我的手脚很快回暖。
陈凛把他的衬衫借给我穿,衬衫将将盖住腿根。
他目不斜视,目光始终停留在我的脸上。
他将我抱到沙发,细细替我擦拭腿上的伤痕。
他的动作很轻柔,会在我疼得发抖时,帮我轻吹伤口。
最后,他递给我一把钥匙。
「以后我不在,你也可以过来。」
那串钥匙冰凉又咯手,让我惶惶不安。
我下意识拽紧他的衬衫下摆,伸手环过他劲瘦的腰身,将自己严丝合缝地贴在他身上。
我想我没什么能给他的。
客厅的灯光昏暗,在那样暧昧的氛围中,陈凛仅吻了吻我的额头。
那晚,陈凛枯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眉眼低垂,望着窗外的江景出神。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陈凛。
他手里夹着一支烟,抽得很慢,背影落寞又寂寥。
我知道他平时不抽烟,偶尔会拿出一支在鼻尖细闻,然后毫不犹豫扔进垃圾桶。
他那样克制的人,谁又能打破他的原则。
我无从知晓。
第二日,我拒绝陈凛送我。
拒绝陈凛,需要很大的勇气。
因为这意味着我不用努力就能轻松站在领舞的位置,意味着我父亲的公司不用再四处跑关系就能拿到大单。
我当然知道。
可我不想被谈论时,赵清来三个字仅是陈凛名字下的一个符号。
5.
得益于那次演出,我慢慢在剧团站稳脚跟。
那一年,我凭借自己的努力,从群舞升为独舞,得到了四处比赛的机会。
陈凛依旧偶尔坐在观众席的中央,只是演出花篮卡片上的字,由打印变成了手写。
那是陈凛的字,和他人一样,强劲有力,干净利落。
我们相处也慢慢融洽。
我开始会问他一些与人相处的问题,每每听他说完,我都会感叹,长大好难。
他轻柔我的头顶,嗓音带着笑意,不会也没关系。
有时候会好奇,怎样才能走到他这样的高度。
每到这时,他都十分耐心地告诉我,去享受过程,别在意结果。
等我重新登上瓦尔纳芭蕾舞比赛的舞台,已经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
那次比赛恰逢陈凛的新项目竞标,他忙得焦头烂额,即使这样,还不忘差人送来一束捧花,上面依旧写着,祝我比赛顺利。
他从不在意我拿不拿奖,他只说,比赛顺利。
但我与金牌失之交臂,仅获得银牌。
陈凛来机场接到我。
他斜斜倚在车旁,双腿交叠,一束白色铃兰落在手肘,随意又落拓。
脸上笑容慵懒,「恭喜。」
鼻头倏然发酸,眼眶升起热意。
我问他,「银牌也值得贺喜吗?」
「当然,只要是努力的结果,都值得被认可。」
我,被陈凛认可了。
陈凛并未送我回家,而是带我去了城郊的一条空旷的公路上。
那里挤满了人,摩托车的发动机声音嗡鸣。
陈凛问我,「试试吗?」
说实话,我心里有些打怵。
但他眼神温和,带着坚定,让我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面,他说,「赵小姐,请放心。」
我郑重地点点头。
戴上头盔,跨坐在摩托车后座,我的心跳如雷。
除了拦住陈凛,我从未如此大胆过。
哨声吹响,周围的呐喊声入耳,我听见陈凛说,「抱紧我。」
我伏在陈凛背上,感受着狂风鼓动耳膜,盛大的嗡鸣声和尖锐的刹车声是唯一的配乐。
从未有过的畅快从胸口释放,那是压抑了近二十年的规矩和束缚。
我明白了活在当下的意义。
我们一起冲过终点,头盔被人取下,我看到陈凛含着笑意的双眼。
有人过来揽陈凛的肩,「第二名?阿凛,退步了!」
陈凛耸耸肩,「那又怎么样?」
说着他看向我,神情那样温柔。
那人打趣了两句走开了。
回去的路上,陈凛说,他以前组过车队,因为做得不好,被家人要求回家接手家族产业。
「你看,我也有做得不好的时候。」
他说这话时,握住了我的手。
有时候我在想,他这样温柔的人,谁会有幸成为他身边那个人呢。
无人会知。
6.
没多久赵氏有一批货被查出违规,转眼损失上百万。
赵东平病急乱投医,逼我去求陈凛。
「一百万?」我冷笑。
在陈凛眼里,都不配他动动嘴皮子,更何况是违规品。
戒尺啪一声落在手上,传来尖锐的刺痛。
赵东平胸口起伏,「我就是养条狗,也比你有良心。」
我直直地跪在那里。
「那您不如养条狗好了。」
母亲在一旁抹眼泪,「找找陈先生好了呀,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爸爸公司亏损吗?」
弟弟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说两句好话那么难吗?又不是让你陪他睡。」
你看,我腰挺得再直,他们都有办法将我压垮,更何况我始终是跪着的呀。
我从未真正站起来。
赵东平气急,一边打一边骂。
「贱人,和你妈一样贱!」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把你淹死!」
恶毒的话在耳边,我已经麻木。
陈凛就在这时到访。
我怔愣住,起身时踉跄了一下,仍不忘将手背于身后,不堪和羞耻瞬间流至四肢百骸。
我瞪大双眼,看着他步履匆忙地来到我面前。
赵东平吓得双腿打颤,哪还有刚才的气势。
陈凛客气地和我父亲要人,并告诉他,安分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
赵东平不敢反驳,只一个劲点头说是。
我被陈凛打横抱放进车里。
宽阔的后座。
陈凛眉头微皱,只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谁也没有说话,气氛降至冰点,我倔强地别过了头。
他轻叹一声,「你这么聪明,缓兵之计该知道怎么用。」
「下次不要再傻傻挨打了。」
他嗓音过于轻柔,近乎低哄。
「乖一点,让我看看。」
掌心的软肉被轻轻抚过,带着疼惜和爱怜。
心脏跟着颤了一下,我说,「我不疼,这比练舞时差远了。」
他沉沉看着我,眼神疼惜而专注。
「小港杜。」
一个吻落在我的掌心,如羽毛抚过。
我呼吸微颤,任由如雷般的心跳将我淹没。
7.
陈凛将我带到一处旧式小洋楼下,围墙内探出一枝腊梅,开着零星花朵。
一个打扮讲究的老妇人从里面迎出来。
陈凛叫她阮姨,又附她耳边低语几句,她惊讶看我一眼,匆匆进去了。
阮姨很快拿来冰块和药膏。
陈凛示意我坐下,替我冰敷红肿的手心,再细细上药。
或许是怕我尴尬,陈凛主动打开话闸。
「我母亲年轻时住在这里。」
我收回无处安放的目光,很轻地落在他脸上。
「她也喜欢芭蕾。」
「她是位很厉害的芭蕾舞演员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