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天下楼的时候看到的又是没被动过的早餐,他对着局促着不知该说什么的小女仆笑了笑,沉默地坐下解决两人份的早餐。
其实以前程渊还是会吃完早餐再去公司的,只是在他尝试着做了一次早餐被对方看到后,就再也没有吃过家里的早饭。
他和程渊联姻也有五年了,本来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但没想到程渊一直不愿意接受,憎恨这段被迫的婚姻,甚至迁怒于他。
但他对此无能为力,曾经也想过既然都结婚了,就应该试试,也许也能产生感情,但程渊的态度一直如此尖锐。
送的礼物会被程渊叫管家还回来,做好的饭菜也原封不动的被退回,他能理解程渊对这段联姻的不满,所以只能默默地把这些都收回。
晚上也是各睡各的,虽然在程渊父母的强势要求下他们没有分房睡,但一人一床被子是程渊最后的底线。
一开始程渊还会和他表面应付一下,随着手里的实权越来越多,连表面功夫也懒得做,每天早早地出门,等到深夜才带着一身寒气回来。
程渊的父母对他这种整天泡在公司的行为看不过去,但如今的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能被父母掌控的、初出茅庐的小少爷了。
晚上又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他睡觉很浅,有一点声音也能被吵醒。他听见程渊进浴室洗漱的声音,也听见他踩着拖鞋走向床边的声音,然后床的另一端陷下去,整个房间回归安静,只是多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程渊的母亲曾无数次和他说过,要他们好好培养感情,只是感情是不能靠一个人维持的。
程渊这五年为了摆脱父母的控制做了不少努力,经常在外面喝得醉醺醺的回来,喝醉的时候是最听话的,让抬手就抬手,让喝水就喝水,难受了还会抱着他的腰哼哼唧唧,几乎让他以为他们是一对和睦的夫妻。只是酒醒后,那个说什么就做什么的乖孩子又会变回竖着尖刺的程渊。
他在程家也有自己的书房,最里面的抽屉里是他给程渊每一年的生日礼物,第一次送出去时他看着程渊没拒绝,还以为这会是一个好的开始。只是没想到当天晚上他就在被窝里被这个亲手包扎的礼盒膈到了。
随后的每一年,程渊在父母面前对他的礼物道着谢,转手却把那份从未被拆开的礼物丢回他的被子里,或者是放在卧室的桌子上。
也许它们永远都不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了。
“夫人?”扎着丸子头的小女仆在身边轻轻地喊他“今天还是送到先生的公司吗?”
“嗯”自从他做的饭菜被程渊退回来以后,他就老老实实的打包家里厨师做的,坐车送到程渊的公司,交给对方的私人助理后再回来。只是为了避免对方把气迁到他送去的饭菜上,他一直都是通过助理对接,程渊也一直以为是家里的佣人送过去的。
他坐在车里,看着车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流,有学生在路边嬉戏打闹,他不期然想起曾经读研的念头,如果没有嫁给程渊,那么现在自己是不是也是其中一员。
手机嗡嗡响起打断他的思绪,他低头一看,是程渊母亲发来的,让他们春节一起回老宅的短信。
他轻皱着眉应下了,脑子里思考该怎么把这件事告诉每次回老宅心情就会更差的程渊。
2
这次把便当盒和保温壶交给助理后,他没有马上回去,而是让司机送他到附近商场,过两个小时再来接他。
自从结婚之后,无论是程家还是自己家,对他而言好像都不是归处。程渊不愿接受他,家里对他倒是一如既往,可毕竟他已经是结婚的人了,总回自己家对程家影响也不好。
虽然程渊对他一直保持距离,但物质上却没亏待过他,结婚那天起程渊就把自己的副卡连同别的卡给了他。
他很少动那些卡,不过程渊应该也不在意这些吧。只有与程渊有关的时候,他才会动用卡里的钱,这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也许在新婚那天程渊提出分房睡的时候他就看清了自己和对方之间的那条界。
他努力试探,对方一退再退。
送给程父程母的礼物程渊自己会准备,连同他的那份一起。刚开始相处的时候他倒也会自己准备礼物,只是既然那些礼物的归宿都是去往仓库堆灰,那么谁来准备也无关紧要了。
他来这里是想给今年刚考上大学的弟弟买春节礼物,父母的前些日子就选好了,只是弟弟的他还拿不定主意,离开校园生活太久,他都不太了解现在的孩子喜欢什么。
于是只能翻阅弟弟的朋友圈,犹豫着买了几双他发过的鞋子,还有在聊天里提过的东西,想了想又选了一块手表,适合弟弟那种大学生带的,简洁大方。
选好礼物后时间也差不多了,他没有去程渊的公司,而是发短信告知对方回家后有事要说。虽然程渊没有对他去自己公司表现出明显的不满,甚至第一次去的时候还向公司员工介绍了他,但他去过几次后也明白对方不是很欢迎他去,也许是公司里的人看到他后的讨论让对方想起了曾经被迫联姻的、无能为力的自己吧。
也好,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比起那些表面和睦背地里各玩各的联姻,这种相敬如冰的生活好歹真实多了。程渊虽然不喜他,但在外人面前给足了他面子,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像他父母那样感情和睦的终究是少数,他看着手机里程渊简短的回复想,只是捂不热的冰而已,程渊对他算不上不好,在外人看来更是夫夫感情稳定,也没有第三者插足,你还在奢望什么呢?
奢望着程渊也能像他一样接受这段给对方带来难堪的联姻吗?
也许是记着他的短信,这天晚上程渊难得没有忙到深夜才回来,在他对着电脑敲打的时候,卧室外就传来几声轻叩,他没想到今天对方会来得这么早,匆忙点了保存然后合上电脑,接着卧室的门就被打开,程渊穿着西装走近,站在他背后问“你今天说有事,是什么?”
他翻出手机里的短信递给程渊看,不出他所料,在看到联系人的时候对方的脸色就有些不好,待看清内容后更是阴沉下来。
“回老宅,她倒是会想”程渊的声音很低,他本以为还要再说上几句,没想到对方话题一转“既然她说回老宅,我们怎么能不遂她的愿?”
程渊把手机还到他手里,留下一句“礼物我会准备好”就径直走向书房。
他轻叹一口气,默默地熄了屏。程父现在的妻子是第二任,原配也就是程渊的生母是在对方尚年幼时就去世的,而程渊生母去世不到一年,他父亲就娶了第二任妻子,对方还带了一个只比程渊小三岁的儿子来,明眼人都知道这就是程父在外面的私生子。
有这层关系在,也难怪程渊对这段婚姻处处抗拒,难得回来也只埋头于书房。新婚的时候他还给对方送过几次茶水点心,也借口看书在对方的书房里呆了几次,只是次数多了程渊就吩咐管家在程家也给他布置了一个书房。
他看着关闭的卧室门叹了一口气,又打开电脑继续之前的事。
3
其实程家没有过年一定要回老宅的习俗,之前几年他也在自己家度过新年,他看着眼前的大门,想起第一次到这来的场景。
那时他和程渊新婚,其实是回老宅里认人的,但一路上程渊一声不吭,让他的心也提到了半空。他对程家的了解至多只有程父程母,程家的老爷子还有程渊自己,至于亲戚,他连来见过程渊几次面的那些都没认全,更别说程渊家里还有一堆没见过的。
路上程渊没有开口的打算,他甚至自暴自弃地想着,如果程渊要将沉默进行到底,对那些亲戚视而不见的话,他干脆也别打招呼了,反正本来就是联姻,程渊家里的事让他自己解决。
但真正面对那么多人的时候,他手心还是不自觉有些出汗,他毕竟不是这样的人,哪怕心里想想也只是过个瘾,最终还是要开口叫人的。他都想着就算程渊再冷漠他也要从对方口中套出那些亲戚的信息,没想到一直在他身边沉默不语的人先开口了。
“二婶”他对着面前穿着米色大衣的人喊道“这是曲宁”
虽然不是正面介绍,但知道他们结婚的人都听过他的名字。他有些惊讶,随后跟着程渊喊了一声“二婶”
接下来也是由程渊先开口,然后他跟着对方叫人,遇到不认识的人上前打招呼时也会先他一步回答对方,如果不是知道程渊对这段联姻的态度,他几乎要以为对方这是接受自己了。
但他还是很感谢程渊能及时伸出援手,不管原因是为什么,都算是帮了他。
当天晚上他们住在程渊在老宅的卧室里,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安排好了,偌大的柜子居然找不出第二床被子,他看着拿着毯子准备盖上的程渊还是开了口。
“就盖这床吧”看着程渊望过来的冷淡眼神他说道“这种天盖毯子肯定会感冒的,再说你这个床很大,一人盖一边也碰不到”
也许是天真的太冷了,那天程渊真的同意了他的建议,和他一人一边地分享了那床被子,虽然中间隔着很大距离,冷风都有些往里钻,却是他觉得,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次。
虽然第二天起床对方又变回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了。
他垂了垂眼,这次程母叫他们回老宅不知打得什么主意,但他猜八成和她儿子脱不了关系。程父虽然外面彩旗飘飘,但是个拎得清的。当年如果不是程渊生母病死,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她嫁入程家,也一早就立了遗嘱,他死后公司由程渊继承,她的儿子只享有一部分股权等着分红。
好不容易嫁入豪门的程母自然不情愿,她本就是抱着让自己儿子继承程家的念头当初才无名无分地跟了程父,等着这么多年终于熬到程母病死,自己上位,她本以为今后程家就是他们母子的天下,谁料程父早早就订了遗嘱,还在她嫁进来之前进行婚前财产公证,几乎让她的美梦破碎,自然少不了找程渊这个继承人的麻烦。
无论是这么多年来大大小小的麻烦,还是促成他们的联姻。只是她能在众多情人中脱颖而出还是有些手段的,她给程渊找的麻烦都不大,但能让人隔应。联姻候选人也是特意挑选,虽然家世相当,但能在事业上给程渊帮助的不多,甚至明知程渊对他的态度,还一再用言语鼓动他去亲近对方,抱着外部击破不了就从内部攻击的心。
好在程渊可以说是程老爷子一手带大的,老宅有程老爷子在,程母的小计谋不敢明目张胆地使,毕竟曾经程老爷子就为这件事当面斥责她,让她没脸,也对她生的孩子亲近不起来,以至于嫁进来这么久,她们母子都没登上族谱。
4
“哥哥”有些怯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正和程渊在老宅里拜亲戚的他回头望去,果然看见乔术就站在不远处,看到他后又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嫂嫂”。
乔术随母姓,但和程母很不一样,无论是内敛的性子还是无害的个性,至少表现出的是这样。程母代表程家来提亲的时候,乔术还和他说过一些当时他觉得莫名其妙的话,后来才明白,对方应该是想提醒他程渊的真实想法。
只是被极力促成这段联姻的程母给堵了回去,应该是怕乔术破坏她的计划,后面几次没有再让乔术跟过来。婚礼之后再一次见到对方,就是新婚回老宅之时,乔术趁着夜色悄悄塞给他一个小册子就溜走了,等无人时打开一看,他才发现那是程家的亲戚,带名字照片和简短介绍的那种。
他不知道程渊对这个私生子弟弟的感觉如何,虽然面上都还过得去。但就他而言,乔术于他实在不算一个坏人,尽管有一个那样的母亲,于是他对乔术点了点头以示回应,转身跟上程渊走向别处的步伐。
他没看到乔术在他身后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还下意识地向他走了几步,但很快他们就隔着重重人群,于是乔术犹豫了一下,还是端着杯子找一个小角落自己窝起来了。
等晚上程渊去老爷子书房谈事的时候,他果然等来了一个鬼鬼祟祟敲门的乔术。他看着做贼似的四顾无人才钻进来的人,想起对方给自己发的短信,抿了抿唇。
“你说有事要和我说,是什么?”对上乔术澄澈的杏眼时,他的语气比对别人时多了几分温柔,然后他就看到对方竖起手指对他轻轻嘘了一声。
乔术轻手轻脚地拉着他的衣袖,在房间里翻了一下,他皱了皱眉头,但思及对方曾经帮了他,没有说什么。似乎没检查出什么,乔术垫脚凑近他,混着柑橘味的暖香袭来,他下意识想往后躲,却被接下来的话钉在原地。
“我在我妈房间里发现爸爸的体检报告”热气随着乔术的话吹到他耳旁“我妈最近一直在外面,不知道在忙什么,你们要小心她”
他愕然对上乔术诚挚的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无数的谜团围绕着他,但最想知道的还是为什么乔术要把这些告诉他。
乔术说完话后就退回了安全距离,望着他投过去的目光笑了笑,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比巴掌大一点的盒子放在他手里,轻手轻脚地走了。
他停顿半晌,然后对着领口处说道“他走了”。随后房间里一道隐蔽的门被打开了,从里面走出等候多时的程渊。
是的,从乔术进来之前程渊就一直待着这,他虽然对帮过他的乔术有些信任,但也不是无条件信任,因此在乔术发短信给他的第一时间,他就把手机给程渊看了,然后藏好程渊给他的窃听器,等乔术上门。只是没想到乔术上门就自爆,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消息。
他看着程渊凝重的面容,知道对方听到乔术的话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弄清这个消息是真是假。他看着程渊在手机上敲敲打打,想了想,先打开手里乔术塞进来的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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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子没有上锁,轻轻一掰就能打开,里面是一小叠透明袋子装着的照片,还有三颗糖。这种糖他小时候特别爱吃,但是父母怕他蛀牙一个星期只给他一袋,只是长大后他就对这些奶香奶香的东西没有偏爱了,没想到还会在这看见。
他又拿起套着袋子的照片,这应该是后面才放进袋子里的,因为背后微微发黄。照片的第一张是合照,许多不同年龄的孩子和几个大人挤在一起,背后写着启明星孤儿院。他有些疑惑地望向身侧和他一起看照片的程渊,对方看起来对这张照片不是很意外。
注意到他的眼神,程渊开口“那个女人刚怀上乔术的时候就想向我父亲要一个名分,但我父亲给了她一笔钱打发了她。生下孩子后她就把乔术扔到孤儿院里,直到七岁才不知道为什么又接回了他”
程渊点了点照片上的启明星孤儿院“这个孤儿院,就是当年乔术被扔下的孤儿院”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乔术和程母的关系透着诡异,想来乔术之所以帮助自己,也有和他母亲作对的意思。他又仔细看了看,果然在一群孩子中找到了乔术的身影,乔术从小到大长得差不多,就是更加消瘦了,小小的一团被挤在中间,显得格外可怜。
第二张照片是乔术的单人照,大概是不习惯面对镜头,乔术的眼神有些闪躲,身子也畏畏缩缩的,穿着不合身的宽大衣服,更像一个小可怜了。
他带着笑意去翻下一张照片,然后微微瞪大了眼睛,照片里的小孩很眼熟,他在自家的相册里见过,也在镜子里无数次会面。照片里乔术和那个小孩手拉着手,微微躲在小孩身后,只露出半个身子,但脸上是不可错认的愉悦笑意。
可他脑子里确实没有一星半点关于这个的记忆,突然,他想到什么似的放下手里的相片,翻起了和母亲的聊天记录,如果没记错的话好像是……
对!他翻到两年前弟弟生日的记录,那次弟弟还在学校里,于是他们远程寄了礼物又订了蛋糕,在群里给他过生日,一起视频的时候母亲无意间提了一句,当初弟弟的出生还是他哭着求来的,他觉得有趣,就在视频结束后问了母亲。
母亲说他小时候跟着他们去孤儿院做慈善,和其中一个孩子玩的特别好,临走的时候拽着对方不放手,非要带人家回家当弟弟,他们好说歹说才把他劝走的。后来他又去找人家玩了好几次,他们本来都想把那孩子领养回家,了了他的心愿,没想到刚准备办手续就得知那孩子被自己母亲领走了。为此他还哭着闹着要弟弟,伤心了一个月。
只是时过境迁,他对自己的黑历史已经没什么印象了,没想到乔术就是当年那个孩子,怪不得一直变着法的帮他,看来对方还记着当年孤儿院里的时光。
早就忘得一干二净的他显得有些没心没肺。接下来的照片也多是他们两个一起拍的,看着这些照片,他也隐隐想起当年那个不爱说话,还受欺负的小男孩,只是当时想把对方带回家的心情却没有随着记忆浮现。
“看来,乔术把这个信息告诉我们,有很大可能是为了你”程渊默默地看完这些照片,在身旁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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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抿了抿唇没有说话,随后程渊又开口“但也有可能这只是他们放出的烟雾弹,让我们对乔术的话信以为真”
说完程渊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说自己的想法,可他脑子里乱成一团,过去对着摄像头会怯怯地缩在他身后的小男孩和如今半夜偷偷塞给他需要的小册子的乔术交织在一起,最后变成那双像小鹿一样怯生生看过来的杏眼。
也许是从他的沉默察觉到他的态度,程渊顿了顿“但这件事是真的可能性很大,之前乔术虽然不参与那个女人的计划,但从来不反抗他母亲”
也就是说,乔术是为他,才冒着风险把这个消息传过来吗?他没有对程渊的话做出回应,只是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我要休息了,你自便吧”
随后不管微愣之后轻轻颔首的程渊,打开了和母亲的聊天界面,犹豫着发了几条消息。
“妈妈,我记得你之前说给孤儿院那个弟弟的礼物还留着”
“过几天我能回家拿吗?”
手机的另一端很快发来回复“当然可以,这些东西我一直都放在阁楼里”
随后犹豫地问道“你突然问这件事情是……?”
他没有隐瞒,对母亲说道“我好像找到他了”
“那真是太好了!没想到你们隔了这么多年还能再相见”
他心里想着事,和母亲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突然感到被窝里进了一股冷气,侧头一看,刚刚还在阳台上打电话的程渊已经回来了。
注意到他的视线,程渊瞥了一眼过来,然后什么都没说就盖上被子,闭眼入眠了。
他眨了眨眼,和母亲道了晚安后微微起身关掉床头的小夜灯,也缩进被子里。不知是不是巧合,今天和第一次来老宅时一样,柜子里找不出第二床被子。他和程渊不得已又一人一边分享了床上的被子,虽然还是中间隔着很大距离,灌进来的冷风也是那么熟悉,却没有第一次同床共枕的感受。
他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程父的体检报告,程母突然叫他们回老宅的目的,还有乔术的过去,这些交织在他的脑海里,直到天蒙蒙亮他才睡了个囫囵觉。等被闹钟吵醒的时候眼皮都涩的睁不开,勉强下了床也感觉晕晕乎乎的,看东西有些模模糊糊的重影。
“你怎么了?”等靠近的人出声,他才意识到这是早就洗漱好坐在沙发上等他的程渊。
“没事”一出口他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喉咙也干干的,只是手还没有碰到水杯就被程渊直接端走了,他有些晕乎乎地想,这不是程渊的杯子啊?程渊的杯子明明就在他自己手边,干嘛要来抢他的杯子。
程渊往杯子里倒了些热水才递给他。“杯子里的水是早上倒的,太凉了”
“哦”他脑子里过了一遍才慢吞吞地伸出手接过温热的杯子,小口喝了起来。
等他润了嗓后,程渊不知从哪摸出一根体温计塞在他手里“我看你脸有些红,测一下是不是感冒了”
他拿着体温计半晌,才乖乖地含在嘴里。
“不是让你……”程渊的眉头皱了皱,对上他雾蒙蒙的眼睛,还是叹了口气“算了,就这样测吧”
五分钟后,程渊从静止不动的他口中取出温度计看了一眼度数。
“烧到38度了,我去叫医生”程渊向外走了两步又反身回来,把一动不动的他安置在被窝里,才出门找人。
7
他半睡半醒之间感觉头上被敷了一块热乎乎的东西,虽然不重但还是让他难受的想要摇头甩掉,一双柔软的手拽住了他,有人在他耳边低语“哥哥,再敷一会,等下我就帮你拿下来”
耳畔的声音很温柔,带着一些熟悉,还带着一些诱哄。可他烧成浆糊的脑子分辨不出是谁在对他说话,只是在听到那句哥哥的时候,他模模糊糊的想,他弟弟也不是走这一挂的啊,今天是变性了吗?
那个人果然没有骗他,头上的毛巾稍凉的时候就被拿下来了,浸水的毛巾在脸上轻柔的擦拭,有温热的水珠顺着地心引力往脖子滑,快浸湿衣领的时候也被那只柔软的手挡住了。
被子被微微掀起,吹进了一股冷风,他不适地往另一个方向缩了缩,但很快手就从温暖的被子里被拿出,他不舒服的轻哼一声,用带鼻腔的“嗯”表示自己的不满,但来人还是认真地擦着他的手,等到把四肢都擦了一遍才放他完完整整的回被子里,还给他掖了掖被脚。
“哥哥睡吧,我去给你熬药”被汗水浸湿的额发被人轻轻地拨了拨,不再黏在脸上。他感到黏腻而轻轻皱起的眉舒缓了,嘴里不自觉地“唔”了一声,于是这个房间又只剩下他一个。
等醒来的时候身上充斥着黏腻感,嘴里还有苦苦的药味,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白怎么睡一觉还能发生这么多他不知道的事。身旁守着的小女仆看到他醒了之后连忙站起来跑向门外,他还没来得及叫住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能自己支起疲软的身子靠在床头柜上,仅仅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连连喘气,靠着后面的枕头歇了好一会。跑出去叫人的小女仆很快带着一长串人进来,医生靠了过来,管家也关心地询问他的病情,后面还有一堆挤过来不知道干什么的人。
他在人群中搜索一番,却没有看见想见的人,张了张口想问什么,却还是作罢。不止是因为喉中干涩,也不想询问后得到一个难堪的答案。算了,还是不要自作多情了。
可半梦半醒中经历的那一切不像是梦,他清楚地知道那样温柔的声音不会是自己期盼的那个人的,至于是谁,他心里隐隐有了自己的答案,于是等大部分人都退下去后,他接过小女仆递来的一杯温水,润了润嗓子后开口问她“你一直守在我身边吗?”
“是,是啊”小女仆的脸有些红,磕磕绊绊地说道“大少爷吩咐下来以后我就一直守在这”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又喝了几口水。还是个不怎么会撒谎的小女孩呢,也不知道乔术是怎么把她支开偷偷溜进来的,刚刚那群人里也没有乔术,跑哪去了?
小女仆可能是新来的,见他问完话后就沉默不语有些忐忑不安,他看着对方一副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样子,对她摆了摆手让她下去,没想到小女仆虽然为难,但还是要守在这里。
“我答应少爷,要守在这儿的”他对她话里的少爷有了猜测,有些稀奇乔术居然能使唤得动老宅里的人,要知道乔老爷子对乔术母子的态度显而易见,一般人都不会去触霉头。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很快又进来一批新的人。他看着跟着程老爷子进来的程渊,还有缩在程母身边怯怯望过来的乔术,轻轻地眨了眨眼。
例行慰问之后,房间里就留下程渊,而乔术只是顶着大家的眼神上来弱弱地说了一句“嫂嫂要早点好起来”就跟着程母回去了,胆怯的不像是那个明知被发现的后果还要溜进他房里照顾他的人。
他和程渊一时相对无言,最后对方先开口说道“身体好点了吗?”
在他点头后又补充了一句“之前我和爷爷在外面,收到你醒了的消息就赶回来了”
8
面对程渊疑似解释的话,他并没有想象中的欣喜,只是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发烧的后遗症让他脑袋至今还是晕乎乎的,只是垂了垂眼往床头摸索,程渊意识到他的动作后很快从另一边拿起他的手机递给他,看到他解锁手机不知在做什么时抿了抿唇,难得关心的提醒他“生病了还是好好休息,少玩手机”
他在微博发了个“最近生病,不定期回归”的消息后看了几眼社交软件,没看到什么重要事情就把手机熄屏。
回了程渊一声“知道了”就躺下去闭着眼睛休息。其实这是他们一贯的相处模式,无论他说不说话,程渊给出的回应都少得可怜,只是以前他会觉得虽然没有言语,但只要程渊不开口说一些伤人的话,两人之间的氛围也算和睦,但现在他却只从这片寂静的空气中感受到了难言的压抑。
他闭上眼睛后程渊在床前站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居然没有去书房,而是在房间里打开电脑办公。他听着对面传来的微小声音,眼珠子轻微动了动,其实睡了大半天的他并没有困意,之所以躺下来也只是无话可说,并且希望程渊看到他要休息了能自觉的出去,没想到平时躲他远远的程渊今天不知道吃错什么药居然主动留下来,虽然不知道对方留下来干嘛,但和对方相处一个空间让他觉得浑身别扭,哪都不得劲。
直到管家上来喊程渊去楼下用餐,这种煎熬才得以结束,听到房间内没有动静后,他才睁开眼睛,也有些好笑自己为什么像做贼一样,明明就算没有睡也可以直接坐起来说自己睡够了不想再睡了,还非要等人都走了才偷偷摸摸地爬起来。
坐起来盯着被子发了一会呆,还没想到要干什么,门就又吱呀一下被打开了,他反应迟钝的望过去,是端着一个托盘的程渊。对方看到他醒来有些惊讶,然后把手里的盘子轻轻地放在了床头柜上。
“我下去帮你拿吃的上来”随后扫视了一圈没找到能充当支架的东西,程渊刚想开口问要不要自己帮忙,他就伸出手拿起中间的那个碗,搅了搅还冒着热气的白粥“我自己来就可以了,谢谢”
程渊的手指缩了缩,垂下眼没有言语。他看着程渊呆愣愣地站在床前有些奇怪,从出门的时间来看对方应该是没有吃饭就把粥给他送上来了,现在怎么还不下去吃饭?
他这么想了也这么问了,然后就看见程渊动了动喉结,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我等你吃完再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居然觉得说这句话的程渊像一只受了委屈的狗勾,他想着这病来得真是厉害,都把他脑袋烧糊了。
发烧的后遗症让他味觉不怎么灵敏,刚好白粥进口也是没什么滋味的,勉强吃了小半碗他就放下碗,对守在旁边的程渊道“我吃饱了”
“就吃这些?”程渊看了看碗里剩下的大半碗粥,还有托盘上没被动过的小菜“要不然配着小菜再吃点”
“没事,我已经饱了,你先去吃饭吧”其实他根本没感觉腹中饥饿,所以只是象征性地吃了几口,看着程渊不放心的眼神想了想,说道“等我饿了再告诉你”
“好”于是程渊拿着托盘又下了楼了。他看着又变得沉寂的房间突然想起来,既然他感冒了,那程渊也不用勉强自己和他睡一个房间了,毕竟在担心被传染这个正当理由下,就是程老爷子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没想到等到了晚上,程渊又准时出现在房间里。他有些迷惑“你怎么来了?”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程渊脱外套的手都停顿了一下,犹豫地说“回来睡觉的”
他抿了抿唇“你怎么不去客房睡?”想了想觉得自己的话有些歧义,毕竟这本来就是程渊的卧室,这话听着像赶人似的,又补上一句“你在这里睡我会传染给你的”
“没事”程渊衣柜里抱出一床被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自然而然的放在床的另一边,整好后就躺下了,闭眼之前还不忘和他道一声晚安。
他眨了眨眼有些无措,讷讷的回了一句“晚安”,然后胡乱地刷了一会手机,也跟着躺下了。
小夜灯在程渊那头,他也不想起身关,好在灯光不是太亮,在困意的驱使下他很快就睡着了。
而身边的程渊等到他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后,才起身按灭灯光,窗帘没拉好,有一缕调皮的月光落在地板上,程渊盯着斑驳的光影,脑子里不期然想起他生病的时候红着脸,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慢吞吞的样子乖的不像话。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程渊不耐的啧了一声,很快闭上眼睛入眠了。
9
果然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他在老宅里休养了好几天才把病养好,本来计划的从老宅回去后就回家拜年也没有实现。
不过这几天也不是白度过的,程渊在乔术的配合下成功找到了那个给程父检查的医生,从对方手里要到了那份体检报告的档案,报告显示程父的心脏有些问题,如果现在开始调理的话没有什么大事,可如果突然受什么刺激,有极大可能心肌梗塞。
怪不得乔术说程母最近一直在外面,看来是想给程渊下个套,然后给他安上气死父亲的不孝名头,只可惜这几天因为他生病,程渊不是在卧室里就是跟在程老爷子身边,让她没有下手的余地。
有了乔术的帮助,查清程母的计划比原来要快得多,况且这次程母应该是看到体检报告才临时起意,尾巴本来就没扫干净,被程渊派去的人一查她的计划就暴露得七七八八。
以往过年的时候老宅里会举办一场家族聚会,程母应该就是在等这个时机来实行她的计划。计划究竟是什么程渊和乔术都没有告诉他,但从这几天程渊接的电话来看,他猜不外乎是给程渊下药,外加在程父的饮食上动一些手脚,然后故意引人过去让程老爷子和程父知道,大概还要加一个他,毕竟他们曲家虽然和程家不在一个领域发展,但在程家一片混乱的时候给程渊找找麻烦还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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