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外面传来隐隐约约的欢庆声,我咬着牙刷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探头往外看,原来是公司广场上正在播放庆祝视频,然而清晨的路上只有步履匆匆赶去上班的员工,根本没有任何人驻足庆祝人类定居地二星的第50个年头。
我缩回脑袋,把窗户关上,继续刷牙洗脸。
两口吃完一管豆乳味的合成软胶后,我站在自己的衣柜前面端详着里面仅有的三套呼吸服。
一套是蓝色的连体呼吸服,头罩和手套部分较为精细,整体比较厚重,明显能储存更多氧气,这件呼吸服的胸口有一个大大的西奥公司的logo,显然是公司发的工装;另外一套也是连体呼吸服,它有着白色的廉价涂装,比前一套轻便多了,能储存的氧气也较少;最后一套只有呼吸面罩和安装在背带上的氧气瓶,相当简陋,只适合应急或下楼倒垃圾。
我的常识告诉我这三套呼吸服构成了我全部财产的50%,且每月都会持续消耗我工资的30%,好在西奥公司提供的宿舍的租金相当低廉,这样我每个月才能省出钱来买酒喝。
我取下那套至少有15公斤重的蓝色连体呼吸服,笨拙地把自己塞进去。
轻柔的女声在我耳边响起:“呼吸服已封闭,当前氧气量:92%,预计可使用时间:11小时。”
看来我今天下班的时候得给呼吸服充个氧了。
我一边思索着今天的日程,一边收拾自己的工具箱。
犹豫了下,我还是从柜子里拿出一瓶200ml的瓶装酒,把它也扔进了工具箱里——毕竟在出外勤的时候并不会有人检查我有没有在工作时间喝酒,我没有理由不放松下。
出门前,我不忘关掉室内的氧气供应。
智能家居提醒:“室内空调将关闭,氧气将在5分钟内耗尽,请确保您已穿上呼吸服。”
我再按了一次关闭键以确认关闭空调的这个动作。
“室内空调已关闭。”
我走出房门,穿过走廊和楼梯走到楼下,在车棚里找自己的那辆自行车。
车棚里另外一位同样穿着一身蓝色连体呼吸服的同事看见我,随口寒暄道:“小莱,你从医院回来了呀。”
他的声音透过面罩上的话筒传出传进变得空泛失真,我眯眼打量了他两下,无论如何都没能从记忆里翻出这个人的脸来,估计他是最近几个月才新入职的同事。
我含糊地点点头说:“是啊。”
“回来就好。”那人叹了两声气,把他的自行车挪到车道上,“还是得多攒些钱啊,不然什么时候在医院里躺着躺着就断氧了。”
我没说话,目送这个同事晃悠悠地骑走,然后才骑上自己那辆落了不少灰的自行车,缓慢地向地铁站前进。
就在我的呼吸渐渐因为负重骑行而变得沉重急促时,呼吸服内的内置氧气检测系统提醒道:“您当前的耗氧量较高,氧气可能会提前用尽。当前氧气量:88%,预计可使用时间:10.5小时。”
我呼吸一滞,放缓了动作,按照三长一段的呼吸法慢慢地骑到了地铁口。
我在地铁站等了几分钟,八点半的地铁准时到站,我跳上通往西城区的地铁。
地铁里已经做了许多上班族,他们也全都穿着连体呼吸服,他们的呼吸服大多是白色的,因为白色是最便宜的涂装。我因为身上与众不同的颜色而吸引了几束目光,但他们在看到我胸前的公司logo后就无聊地收回了视线。
我找了个没什么人的角落坐下来,闭上眼睛,把工具箱抱在怀里,准备再睡20分钟。
两站后,地铁里的人多了一些。我感觉到有个人在我身边坐下,就闭着眼睛往另一侧挪了两厘米。
我边上那人沉默了几秒,然后简短明了地喊出我的名字:“小莱。”
我睁开眼睛看向那人,视网膜立刻被一张唯有神才能造出的面孔占据。
那是一张极其美丽的脸,像玻璃一样干净冰冷。她有着镁白色的皮肤和墨水一样深沉的头发,她的脸颊饱满,下颚坚毅,眼睛像在水里燃烧的纳一样明亮。
一种陌生的感觉熟悉地在我空荡荡的胸腔里盘旋上升,近乎于颤栗,这让我确信我之前确实是认识她的——但她到底是谁?我到底是怎么认识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