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赵望山认识了三十五天。
我告诉他世界上不止有七种颜色。
我告诉他外面有不需要轮胎就可以走的车。
我告诉他真正的高楼是有窗子的。
我几乎把我的世界中的一切都一个字一个字描绘给他。
他求我不要走。
可我是被拐卖来的。
(一)
我被关在这里两天了,一个地窖。
抬头只能看到一片不规则的蓝天,和几只飞快掠过的小鸟。
我是被拐卖来的,在学校旁的小巷子口,一对中年夫妻过来揽住我的肩,嘴里说着稀奇古怪的话。
“你这个死丫头,这么多天了都联系不到你,走快跟爸妈回家!”
我以为他们是认错了人,却不等我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塞上了等在一边的面包车。
周围的人看着,都说现在的年轻人,一点都不让大人省心,然后就四散开了。
这个过程发生的太快了,快到我被人蒙上头前那一秒才发现是拐卖。
他们用一块不知道浸泡过什么的药剂的布捂上了我的嘴,后来我的意识就慢慢模糊,像沉入了一片不知名的海域,变成了一条被打捞上岸的大鱼。
他们说:“女生价钱高,女大学生价钱更高。”
他们说;“放着那么多条路不走,偏走这条,活该被我们捡到了。”
他们说;“应该是个雏吧?”
···
等再次清醒过来时,我已经被搬下了车,随身背的书包被拿走,手机也不在,我从我的世界带出来的所有东西,都不在了。
我意识到,在这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证明我是谁了。
我开始大哭大叫,来来回回嘶喊着几句话:
“这是犯法的!你们这是犯法的!”
“我的家人会报警!你们会坐牢的!”
“我不是商品!放我回去!”
到最后,我的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可蒙在我头上的黑布还没有拿走,周围只有我的回声。
我只好重复着说:“我是人··我是人呐···”
终于有人拿走了我脸上的布,我被强光刺得眯住了眼,等我渐渐适应过以后,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有拐卖我的那对中年夫妻,有一个老得像是被虫蛀空了躯里的男人,还有一个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的男生。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赵望山。他看起来很瘦,像一棵正在发育的小树。
刚才我的控诉和哭泣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他们在议价,之所以取开那层黑布,是为了看清我的脸。
“两万不能再多了,这种学生我以前买过,很容易跑,脾气还犟,不好调教。”那个老男人搓着手,恶心的目光在我全身打转,像一只苍蝇。
那对夫妻不以为然地说:“怕她跑就把她拴起来就好了,再要不行,直接把腿打断,反正你这个老汉是最喜欢做这些的嘛哈哈···”
他们的目光我曾见过,在猪肉市场。
赵望山也看着我,但他不同,像是好奇,又像是畏惧,还有一丝厌恶。
后来我这块还算得上优质的“猪肉”,卖出了三万的高价,又被扔上了一辆车,赵望山坐在我旁边,按住我被捆住的双手,脚踩在我的鞋上。
(二)
我被带回了他们的家,扔进了地窖。
后来我了解到,这是他们驯服“猪肉”的方法。
要把我们带入一个没有人类文明的地方,要让我们忘记自己曾经接受过的所有高等教育,要让我们分不清昼夜,要让我们回到只有依附给我们水和食物的人才能存活的原始状态,要让我们不再想离开,只想活下去。
第一天,地窖口被盖住,只有一只从上面放下的篮子里盛着水和一碗面条。
我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不知道我到底在世界哪个位置,不知道我的家人朋友有没有发现我失踪,我什么也不知道。
地窖里有一床被子,还有一层茅草席。被子像是被人用过的,茅草席也一样。
我在这里吃他们给我的饭,也在这里拉屎撒尿。我每分钟都想死,太恶心了,实在是太恶心了。
第二天,盖住地窖口的东西被拿开了,这个昏暗的地方终于有了一点光。
我几乎痴迷地看着外面倾泻进来的阳光,可这阳光看得到,却摸不到,更感受不到。
我发现地窖不是很深,站起来可以看到一点外面的东西。
似乎是有一个废旧的黑板,上面画着一栋栋像高楼的东西,颜色也很单调。
忽然有人拿走了黑板,一阵脚步声,地窖口出现一双眼睛,黑黝黝的,在审视我。
我被吓得退回了黑暗的地方,上面那个人开口说:“别想逃跑。”
好像是赵望山,毕竟只有两个选项,那个像树皮一样的老头子,没有那样黑那样清澈的眼睛。
他没听到我回话,又伸头看了我一眼,很怕我死了似的,似乎是瞧见我站着,才走开。
我觉得如果我要逃跑,赵望山似乎是一个比较好的切入口,他看起来好像还没有麻木,好像还有一点余地。
第三天当那个用来送饭的篮子再次下来时,我扯住了篮子,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没想到我会这样问,半晌没有回答,直到我以为没有希望的时候,上面才传来闷闷的声音:“赵望山。”
我实在太惊喜了,这是我来了这里以后听到的第一个回答,我又问他:“我什么时候出去?”
他不再回答,用力将篮子拉了上去,然后我听到鞭子抽在皮肉上的声音,是他的父亲,他嘴里骂着一些很脏的话,鞭子声也不断传来,只不过声音越来越小。
我见这个老男人第一眼就觉得他似乎被虫蛀空了,今天这件事情证实了我的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