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大户人家来收奴所买我给自家病鬼少爷冲喜。
宅院里的人见我乖顺柔弱,便都来踩我一脚。
我不禁暗道:知不知道我就是害了三条人命才被卖进去的。
1
我在收奴所里,足足待了两个月,才被人买走。
买家是京城中的一户富庶人家。
那天,管家带着几个家丁来收奴所转了一圈,不知怎的,就瞧上了蜷缩在角落里的瘦弱的我。
“看着就是个听话,受得了苦的。”他对收奴所的小厮笑着,然后从袖兜里摸出一锭金子来。
小厮跟着点头哈腰:“这丫头身子骨可结实了,怎么打都没事。”
管家嗤笑一声,拿了我的奴牌和生辰八字,将我丢进马车里,一扬马鞭,我离开了那暗无天日的收奴所。
一般的大户人家来这种地方挑选女子,都是做下等使唤丫头的。
我自然也是这样认为的。可等我进了地方才知道,原来他们是要买个媳妇给他们的病鬼大少爷冲喜消灾。
消灾?我手脚被捆,躺在柴房的柴薪上,心里暗笑:招灾还差不多,我可是害死了好几条人命,你们竟然还敢买我来冲喜?
村里的人都说我是灾星,会招致不详,爹娘也骂我,拿着扫帚就打我,杀了我,他们舍不得,毕竟我是他们辛辛苦苦养大的,留着吧,又讨不到便宜,所以只能卖了,以十两纹银的价格卖到了离家千里之遥的京城来。
小厮当时问爹卖我的缘由,爹是这样说的:家中儿女多,贫苦人家,实在养不起了。
我靠在角落里,轻哼一声没说话。我是自幼被弃养然后被他收养,如今他卖了我,赚了些银两,也算是我报答他的养育之恩了。
门忽然被踢开,是管家带着两个丫头进了柴房。丫头将一碗饭菜搁在地上,然后退到了他身后。
管家不屑地往我身上一看,指着地上的东西,对我说:“吃了饭,就让她们带你去沐浴,明天去量体裁衣,三天后成亲。”
我早听碎嘴的丫鬟们说了我的事,此番倒也没意外。
“你绑着我,我怎么吃?”我确实饿得厉害,已经半天未进米食了。管家走近两步,踢了我一脚,“小丫头片子,你最好给我安分点,不要妄想逃跑。不然我会打断你的腿。”
我吃痛地抬头看他,对上了一双狠戾的眸子。不过,我很快收回了视线,颇是胆小地说:“大人放心,纵使借小女子一百个胆子,我也是不敢逃的。”
他将那碗饭菜踢翻在我跟前,“动作利索点。”
我咽了咽口水,没敢再要求他给我松绑,低下头,去吃碗里的剩菜。
“狗就是狗!”他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米饭糊了我一脸,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冷漠地闭了闭眼。
在我苦苦央求下,边上站着的丫头终于给我解了绑,我有些不明白地问她:“我与你家管家无冤无仇,他为何这般凶我?”
两个丫鬟显然有些为难,相互看了看,终究只是摇了摇头。
看来,这京城大户人家比我想得要糟糕的多。
2
次日,家中的掌事张嬷嬷带我去市集定做婚服。回来后就遣我去了后厨。“成亲前你都留在这里干活,我们顾家不养闲人。”
我愣在那里,他们这哪里是买新娘子,这分明是要买个杂役。
见我没动,她忽然使劲拧了下我的腰肉,痛得我面貌扭曲,倒吸口凉气。“再不动手,就去倒夜壶。”
我吓得赶忙抓起面团揉了起来。等她一走,我立马揉了揉被她拧疼的地方,这老妖婆子,对我下死手啊。
边上的烧火丫头看我眉头皱着,好心过来问我:“你怎么样,还痛不痛,我那有药,要不干完活我给你擦点。”
我谢过她的好意,继续搓着面团。
午膳时间,张嬷嬷领着几个丫鬟来端菜式。我在厨房来回打量着,停在一袋红豆跟前。
“你又在这偷懒?小丫头,当嬷嬷的话是放屁么?”她咬牙切齿地说,然后就拿边上的擀面杖来打我,我没能及时躲掉,被她一棍打在腰上,又摔到地上,疼得死去活来。
她颐指气使地盯着我,“别给我装,快去给我扫院子。扫不完没饭吃。”
我咬紧牙关,忍着腰上的痛,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然后一手扶着腰,一手摸着门墙,渐渐离开了她的视线。
接着我又听到了她得意的训斥:“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不然下场就跟她一样。”
我没走多远,她就从厨房出来了,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催促着几个丫鬟走得快些,菜端稳些。
我躲在一棵桂花树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从衣袖口摸出一颗红豆来,放在拇指和中指间捻了几下。
随着我动作的停止,下一刻,我就听到了让我身心愉快的一声痛叫,或者说是惨叫。众人应声回头,发现嬷嬷莫名其妙倒在地上,揉着自己的腰背,大叫着:我的腰,我的腰……
她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扭了扭腰身,完全不痛了。
厨房里的几个老妈子也闻声赶来,连忙将她搀了起来,可是她连站都站不稳,一个劲儿地喊痛,最后还是被两个家丁给抬了回去,躺在竹架上,从我身旁经过时,我瞧见了原本那张嚣张的脸此刻变得惨白一片。
她已经离我很远,可我依旧听到了她痛苦的呻吟。
“张嬷嬷的腰怕是废了,不躺上几个月,怕是下不来榻……”
“事发突然,我瞧着是好不了,你没看见她痛得快没气了。”
我将那颗碎成两半的红豆丢进草丛,恢复如常神色,一身轻松地去了后庭扫院子。
这院子很大,一个人能扫上半天。我午膳还没吃,又耗了些许真力,这会儿是没太多的力气。
我从袖兜里摸出个果子,见四下里没人便啃了起来,填填肚子总是好的。
只是我这果子刚进嘴,我身后就有人快步走了过来,接着我耳朵边就响起了“啧啧啧”的揶揄口气。
3
是个长相清秀,但却透着尖酸刻薄的妙龄女子,看样子同我年纪相仿。
她拖着长长的裙摆围着我转了一圈。眼睛直勾勾盯着我,似乎想将我看穿看透,可我只是个连下人都不如的丫头,有什么值得她这么细看。
“你就是管家买来冲喜的新娘子啊,瞧着也不怎么样。”端看许久,她向我冷嘲热讽道。
她这身打扮让我觉得她在这个家是有地位的。为了保全自己,我没开口多言,低着头将果肉吞了下去,然后拿着扫帚开始扫落叶。
她见我不予搭理,驳了她面子,立即跟了过来,一把将我拽过身,与她对面。
“你以为你就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吗?你昨天刚来,我猜你还没有见过我那病鬼表哥吧,是不是还挺期待的?”她说着竟还上手掐了我的脸,“又干又瘪,脸上都没肉,看着就不是个能长命的人。”
我抬头看着面前这张细皮嫩肉的脸,轻轻蹙了蹙眉,“表小姐,我还有活要做。您站在这里,待会儿怕是会落了一身的灰。”
她叉着腰歪着头向我投来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接着便伸手将我的脑袋使劲往后一推,我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栽到院子里放的水缸上。
虽然侥幸避开,但额头还是擦到了。我咬着唇,抬手摸了下,出血了。
她蛮不在意地居高临下地看我,“听管家说你听话,懂事,我怎么瞧着一点不乖呢?你该不会觉得你要嫁给我表哥了,就能当这个家的少夫人了吧?”
我没理会她的奇怪言语,只在心里觉得这顾家的人各个都是魔鬼般的人物。我分明不曾与他们有过纠葛,为何各个都针对我,恨不能弄死我,却又不敢真的弄死我?
她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一番,勾着唇角,在一群丫鬟的簇拥下朝前院去了。我从地上起身,吸了口凉气,捏着手里的红豆,正打算出手,有人过来了。
是那个厨房里要给我药的丫鬟。她拉着我躲在一座院墙后,“怎么片刻不见你,你额上又添了新伤?”
“是表小姐伤的你?”我未开口,她已经猜到了,“你以后遇见她,能躲就躲吧,咱们都惹不起她的。”
我点点头,她开始给我上药,我们互通了姓名。
她唤我阿瑶,我唤她小月。
“对了,明天府里要举办赏莲宴,我们都要去给客人备果点,你额上的伤得抹点胭脂才能遮住。”小月回屋前好心提醒了我。
我朝她微笑,攥着手里的豆子,感受药膏涂在额上带来的丝丝清凉,罢了,就让你再得意一天。
听话,懂事,受得住苦,我现在总算明白管家当初说这话的意思。一般人能经得住他们折腾?
这宅院颇大,我却连间住的屋子都没有。用了晚膳,管家派人再次将我塞进了柴房。
夜里,我总是听见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好似下一刻就要断气了。
我尚且能自由活动,于是我打算翻窗出去探个明白。自幼在山里乡下野惯了的我,对爬墙翻窗是最有一套了。
我轻而易举地就从窗户爬出去了。顺着声源慢慢探寻过去。
只是我越走,越显荒凉落败。待在这里已有两日,我竟不知看起来如此尊贵奢华的府苑也有这落魄不堪的一处。
我刚落住脚,脖子上忽然一凉,有东西抵住了我脖子。
4
我不敢求救,更不敢声张。只呼吸急促,“小女子初来乍到,误入贵地,还请阁下高抬贵手。”
为了让他相信,我止不住地身体发抖。
背后的人抑制不住,偏过头,一个劲儿地咳嗽,我趁机拿开匕首,跑了几步才回过头看他。他还在不停地咳,像是要把肺咳出来。
“难道你是顾家大少爷?”我试探一问。他拿着匕首对我,“不想死就立刻滚……”
说一句话都显得吃力,我刚要走,他就支撑不住地倒在了地上。
他要是死了,我怕是也不会好过,最终我还是把他拖到屋子里去了。
屋里漆黑,处处透着霉味,堂堂顾家少爷,就住这种鬼地方?
我把人扶到桌边,给他倒了杯水后燃了蜡烛。
倒真没吓死我。瘦骨嶙峋的身体,苍白的脸跟阴间的鬼似的。气若游丝,深深让我感觉,他很快就要撒手人寰了。
他灌了口茶后,恢复了些神气,“你便是府里买来冲喜的女子?”
他毫无血色的脸在烛光的映衬下,尤为可怖。我不敢抬头看他,遂是别了身去,点着头。他用拳头抵住唇,小声地咳着,“我还是那句话,不想死就趁早走。”
我煞是委屈:“我如今被顾家买过来,即便逃出去,又能逃到哪里,天下之大,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处。顾家不会放过我,收奴所更不会饶过我,就连我待了十五年的石头村,我也回不去,那里人人视我为灾星,恨不能我早死在外面。”
“收奴所,又是收奴所。”他念着这三个字,气得又咳了声,“我就知道他们根本不会给我找……”
后面的话,他没说,我大抵也料到了,能被卖进收奴所的,要么犯了重罪,要么身世不清白。
我偷偷瞥了他一眼,他的眼神告诉我,我不是干净之身。我心中暗忖:就你个病鬼,都快见阎王了,还想找个清白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