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弟弟的一句话。
爸妈把我从省重点转到了艺术类普高。
所有人都为省重点踢走我这一颗老鼠屎而高兴。
高考后他们却发现。
我在哪里，哪里才是省重点。
1.
「这学期你转学去三中。」
咖啡馆里，我亲爱的爸妈坐在我的对面，不容置疑的通知我。
三中是我们市的一所艺术类普高，和我现在读的省重点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至少差了八条街。
「为什么？」
我沉默良久，终究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你们也觉得我逼顾明帮我作弊了吗？在你们心里我就是这么卑劣的人吗?」
看着我有些激动的眼睛，妈妈略显尴尬的扭过了头，没有回答，只是像复读机一样的劝着我。
「清清，你委屈一下。」
清清，你委屈一下。
清清，苦了你了。
清清……
每一次都是这样，类似的话语我已经听过成千上万遍了
从弟弟顾明出生开始，我就变成了家里最不重要的那一个
因为我是姐姐，因为我是女孩。
所以我是可以被欺凌的，也是可以被牺牲的。
我突然就想起了前几天弟弟顾明在我面前放的那句狠话。
他说，「顾清你信不信，我只需要一句话，你就得从实验滚出去。」
我信啊，我怎么不信。
你看现在，我不就要从实验滚出去了吗？
或许是看我笑得凄然，或许是她心有愧疚。
妈妈柔声劝我道。
「清清，母亲打听过了。三中虽然文化课不好，但艺术类还是不错的。你转学过去，女孩子学个艺术将来当个艺术家，嫁人也体面。」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我那脾气向来不太好的爸爸突然插话。
「你弟在学校起码能考个中游，不像你，江郎才尽，我是你羞也羞死了，还死皮赖脸待在人家重点班，不害臊！」
「害臊什么?」我忍不住提高了嗓门，「实验班是我自己考进去的！」
「你也就能考个实验班。」
我爸嗤笑一声。
「女孩脑子不好，也就是在初中占点便宜，不像明明，男孩就是在高中才发力的。」
「发力就考了那点分？」
我费了好大劲才把这句话从口里压下来，只是倔强道。
「如果我们断绝亲子关系，那我就同意去三中读书」
「什么?」我的妈妈皱起了眉头，「你同意转学了?」
她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我的前置条件。
我被她的反应逗得真真切切笑了出来。
「对，我同意。」
「希望你们不要后悔。」
我离开了咖啡厅，远远的还能听到父亲在里面的大声嘲弄。
「我们后悔?有她哭着回来求她老子的一天！」
2.
「诶，你知道吗？咱们班来了个转校生，从实验重点班转来的！」
还没进班级，我就听到一个男生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说到“重点班”时，还专门停顿了一下，以示强调。
「骗人的吧。」女生不信，「那可是实验的重点班，只有往里塞人的，没有人往出跑的。高三了还往我们学校转，她疯啦。」
「因为她人不行啊。」听到质疑，那个男生一下就激动了起来。
「听说是个人渣，进实验重点班是因为她弟弟考上了，然后逼着爸妈买进去的。人品特别差，抽烟喝酒早恋。这次转学也是因为逼着她弟帮她考试作弊，她弟死活不同意，她就恼羞成怒在学校散播谣言，让她弟学不了习。她爸妈受不了了，就把她转到我们学校了。」
那男生描述的绘声绘色，不知道的以为他是当事人。
他话音刚落，整个班“嗡”的一下吵了起来。因为说话人太多，我也只能听到「人渣」「败类」「我们班是垃圾桶吗?怎么什么脏的臭的都给我们塞」之类的。
我站门口又听了一会，觉得听不到什么更有营养的东西了，便伸手推开了门。
「大家好」
我笑容明媚的冲着教室里的人打了个招呼，「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那个转学来的人渣。」
所有人都尴尬的沉默住了。
过了一会儿，那个讲我坏话的男生才勉强开口，结结巴巴的和我打了个招呼，「你，你好。」
「谢谢你的关心，我很好。」我冲他点了点头，大声说，「很抱歉偷听了你们的讲话。但鉴于死刑犯都有申请律师的权利，所以请允许我对刚刚的一番话做出一些辩驳。」
「首先，我中考成绩667分，超出实验中学重点班分数线5分。虽然因为心态问题现在成绩并不理想，但重点班我是自己考进去的，没花钱。」
「其次，没有早恋，也不乱搞男女关系。我的座右铭是智者不入爱河，寡王一路硕博，希望和同学们一起努力建设美丽中国。」
「最后，我转学原因比较复杂，但绝不可能是因为逼别人帮我作弊，后续理由我会以实际行动向大家做出证明。」
「以上就是我的全部发言，请同学们酌情采纳。」
那男生被我说得一愣一愣的，只能顺着我的话茫然点头，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突然，一个老师皱着眉头走了过来，不悦的训斥道。
「吵什么吵？整个年级就你们班最吵！」
「你是哪个班的?女孩子家家，吼那么大声做什么?」
看见这个老师，所有人作鸟兽散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我眼尖的瞥到有几个人冲这个老师不屑的翻了翻白眼。
「老师好！」我笑容灿烂，「我是转校生顾清，今天来学校报道。」
「顾清?」
那个老师拧眉思索了一下，恍然大悟「哦，你是那个顾清啊。」
说罢，他露出了一个我很熟悉的眼神。
那是我实验中学班主任看我的眼神，傲慢，不屑。
那是看班级里的「某些人」「极个别同学」和「更有甚者」的眼神。
只见他嘴角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突然扬声喊到，「老袁，来看你的宝贝新学生喽！」
「楚老师，你别吓唬我的学生啊。」
新班主任老袁倒是个蛮和气的人，他笑眯眯的把我拉到了身旁，让我去和同学们打个招呼。
我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大家好，我叫顾清。反清复明的清，让明朝一直在复辟但从未成功过的那个清。爱好学习，特长学习。」
看着讲台下那一张张因为张大了嘴而显得格外愚蠢的小脸，我礼貌的鞠了个躬。
「以后也请大家多多指教。」
3.
转学第二天，就是摸底考。
我做卷子就喜欢看考场同学的众生百态，觉得别有一番乐趣。
比如说我斜前方的同学就当着监考老师的面扔起了骰子。
在做题与作弊之间，他选择了做法。
考完试后整个教室氛围低沉，如丧考妣。
在得知晚自习是生物后，坐我旁边的男生更是满脸厌恶的“啧”了一声，把书往桌子上一立，拿出手机打起了游戏。
课铃响了大概三分钟以后，生物老师才空着手进来了。
很眼熟的脸，是之前嘲讽我的那个老师。
他进了教室以后，随手抽了前排一个女生的卷子，就开始讲题。
很敷衍的讲法。
是那种，「A肯定不对，B明显错误，C怎么可能，所以这道题选D」
整个课堂就突出一个不顾学生死活的美，听得我大脑放空。
在老师例行公事的问完「这道题还有人不懂吗」而没人回应时。
他突然把卷子一摔，「都会了是吧？行，我找人来问，回答不上来别怪我不客气！」
「魏白，20题选什么?」
“呲啦”一声，我身后的女生站了起来，怯怯的说，「对不起老师，这道题我不会。」
我暗暗翻了个白眼，20题是他没讲的压轴题，女生能会就有鬼了。
这什么无妄之灾啊！
「你不会?」生物老师勃然大怒。
「不会你为什么不说?」
? 你没讲这道题她怎么说?
饶是厚脸皮如我，也被这老师的无理取闹镇住了。
而现在，他还在喋喋不休的指责魏白。
「不懂装懂，滥竽充数，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三中的风气就是被你这种人败坏掉的。都高三了，你还要浪费时间让老师骂你，你一个人浪费一分钟，全班36个人就是36分钟，你赔的起吗？」
魏白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像是要哭了。
而讲台上的老师仍旧不依不饶，意犹未尽的骂着。
「你爸妈辛辛苦苦挣钱把你送到学校，你就是这么报答他们的?我要是你，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回家。还上学，你这个资质不如回家早点嫁人，还能给爹妈赚一份彩礼钱！」
「魏白，你给我拿着卷子滚到教室后面去！」
班里微微骚动起来，我身后的魏白“吧嗒吧嗒”的掉着眼泪准备站起来。
然后被我伸手摁了下去。
「虽然但是，楚老师，这道题你又没讲，她不会很正常吧。」
我迎着全班同学惊诧的目光，抬头对上了生物老师。
4.
「是你啊。」
生物老师眯着眼睛，认出了我是谁。
「我知道你，那个从实验重点班转过来的好学生嘛」
他在“好学生”上加重了音，听起来跟我刚来时说我小话的那个男生一样讨厌。
「实验的丧家之犬，来了三中想做英雄?」
我板着脸，面无表情。
「没有。只是觉得您刚刚的做法不对。」
「哈。」生物老师从鼻子里喷出一个嘲笑的气音「，这么爱逞能，这道题你来讲。」
我叹了口气，拿起卷子。
「选B」
没等生物老师发话，我就接着开始解释，「这是一道很典型的遗传问题，由题可知，乙病的致病基因位于x染色体上，若乙病为伴x染色体隐性遗传，则“母病子必病”……」
因为是染色体基因题，说到一半我觉得不够直观，干脆跑到讲台上给同学们画了一幅图。
讲完以后我问同学，「懂了吗？」
下面的小鸡仔忙不迭点头
我无辜的望着在气得满脸通红的生物老师，「老师，我讲完了。」
「好好好」生物老师咬牙切齿
「实验来得就是了不得哈，你这么厉害，要不你把卷子全讲了吧！」
讲就讲。
我耸了耸，「好的。那同学们选择题还有不会的吗，没有的话我们来看非选择题……」
“砰”的一声，生物老师摔门走了
我只能从门窗上看到他怒气冲冲的背影
看走的方向，应该是去告状了
5.
班里沉默了一下，蓦的爆发了巨大的欢呼。
「太帅了！」
班里一下嘈杂了起来
「天神下凡，顾清，你是我的神！」
「什么顾清，这是你顾姐！」
「太爽了，那畜生我早就想骂了，一直没敢。谢谢你顾姐，你骂出了我的心声！」
就连自从我坐在他身边，一直没搭理我的同桌男生，都冲我竖了个大拇指。
原来九班苦生物老师楚河久矣，这老师讲得不好，脾气还爆，是个踩高捧低的势利眼。他只喜欢成绩好，能给他带来荣誉的学生。
怪不得他讨厌我呢。
我恍然大悟，毕竟我从实验转过来时的那张成绩单不能说十全十美，只能说惨不忍睹
「你们没投诉啊?」我很震惊
「投诉了，没用啊。」一个女生插嘴道，「投诉好几回了，谁让人家亲爹是副校长，说压下来就压下来，人家屁事儿没有。」
而刚刚我提她出头的魏白也挤上前来，向我道谢
「谢谢你啊顾姐。」她眼眶红红的，语气愧疚，「都怪我连累了你，他现在肯定记恨上你了。」
「是啊。」周围的人附和着，「那畜生能力不行，心眼还小，你这么顶撞他，他肯定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无所谓。」我摆摆手，「现在都给我回去做好，我要开始讲非选择题了。」
直到打了下课铃，一直守在门口听我讲题的老袁才突然闪现。
「顾清，你出来一下。」
6.
我溜溜达达的踩着老袁的背影。
这才过去一天，感觉他莫名沧桑了许多。
「顾清」他喊我的名字。
我抬起头看了过去，满脸写着无辜。
「你，唉～」他有点头痛的抓了抓脑袋上本就不多的几根毛，嘱咐我，「等一下你给楚老师真诚点道个歉，这事儿就过去了，明白吗?」
「不要给自己找事。」
我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办公室里，教导主任大马金刀的坐在中间。
左边是气得满脸通红的生物老师，右边则是满脸写着真诚的我和我的冤种班主任老袁。
老袁先发制人，「顾清，你错了没！」
我乖乖点头，不发一言。
见我没作妖，老袁长舒一口气，陪着笑脸开始和稀泥。
「楚老师，你看，孩子知错了。她是个转学生，又是高三，可能确实是压力太大了，说话不过脑子。她现在也知错了，我看要不就算了?」
「算了?」楚河声音尖利的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她这么羞辱我，凭什么算了?」
「我没有羞辱你呀，是楚老师自己说的让我讲题，我就讲了。」
我充满求知欲的问教导主任。
「听老师的话也叫羞辱老师吗？」
楚河看起来快被我气得晕过去了。
于是他气急败坏的开始胡扯
「她明明在课堂上顶撞老师，出言不逊！现在更是颠倒黑白，人品败坏！刘主任，我觉得我们学校不应该收留这种人品败坏的学生，我要求将她退学！」
「！」老袁一下就急了，「你说什么呢！凭什么把她退学！你说她顶撞你你有证据吗？」
「我有。」
老袁愣了一下，才发现是我这个躲在他身后的瓜娃子在说话。
只见我掏出一个诺基亚手机，朝着他们晃了晃，认真地说，「我有证据。」
7.
笑死，我这个人，从来不打没准备的仗。
在我顶撞楚河之前，我就给我同桌的男生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两个字。
「录音」
我是看着他点开了录音软件后才发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