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与太子订下婚约的嫡长姐大婚前夕突然暴毙。
我只好顶了她的身份嫁给太子。
十里红妆、凤冠霞帔,一时之间我成了全京城女子最羡艳的对象。
殊不知这一切这才是我梦魇的开始。
1.
我当太子妃第三年,太子私巡带回个怀孕女子。
听到消息后我坐不住了。
笑话,谁不知道当今太子与太子妃伉俪情深,恩爱非常。
可梁珏这回是真栽了,我一眼便看得出。
无他,只因这女子与我那早死的姐姐苏绮月实在是太像了,这鼻子这眼活脱脱苏绮月在世。
若不是她右眼角的位置上没有一颗和苏绮月一样的小痣,说是我那好姐姐借尸还魂回来找我索命我都是信的。
既然知道不是苏绮月死而复生,我心中安定不少,目光隐晦的打量着这个能让梁珏主动抱下马车的女人。
她生得似乎比我朝女子要温婉些,看向我时柔柔一笑,眼睛里一点惧意也无,高门贵女该有的仪态被她捏足了十成。
我看着这张脸,脑子里却不受控制的浮现出苏绮月死在我面前时那极其怨恨不甘的眼神。
我正愣神之际,看到那女子要福身时被梁珏拦住了。
「你有孕在身,不必行这些虚礼。」
他说这话时看着我,明里暗里都在维护外人。
2.
我回过神来捏紧了手中绣帕,摆出了太子妃应有的大度,缓缓笑道:「太子说的在理。」
许是心中惴惴,我话锋一转,转而问起这女子身份。
「说来也怪,本宫一看这位妹妹便心生欢喜,觉得你合我眼缘,也不知是哪户好人家才教养得出你这般女儿。」
在梁珏骤然阴沉下的神色和女子惶惶不安的表情中我心下了然,语气温和道:「是本宫疏忽了,想必妹妹一路行来舟车劳顿,还是先下去歇息吧。」又往旁侧身,做出一副退让的姿态。
梁珏闻言淡淡瞥我一眼,径直抱着那女子入府。
我目送他的背影远去,这才敛去笑意,面色凝重起来。
我知道,我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只因太子找到了比我更像正主的替身。
3.
我是太子妃,但太子不爱我。
他爱的是我姐姐,真正的相府嫡女苏绮月。
而我只不过是苏家一不受宠的庶女苏绮云,只因与苏绮月有几分相似,这才以假冒真,顶了她的名字身份嫁给太子。
北凉崇武善战,梁珏自小入的军营,婚后与我也是聚少离多,虽谈不上有几分夫妻情分,但好在吃穿用度却是从不少我的,这一点我很感激他。
我虽算相府的小姐,在出嫁前过的却是寄人篱下的生活,只因我有个身份低贱的娘亲。
主母出身高贵,怀胎时受了风寒落下病根,只有苏绮月这一个女儿。
而这唯一的女儿自然也是人上人,一出生就被术士算出凤凰命,未来是要母仪天下的。
而我这个和苏绮月同天出生却是姨娘所出的庶女则是受尽人冷眼,就连名字都是一云一月,而那苏绮月命中注定了就是那万众瞩目的月亮。
只可惜现在看来是那术士修行不到家,算不出苏绮月福厚命薄,无福消受。
4.
我漫不经心的想着,绣起了我那未完成的披肩。
这本该是给梁珏出征南宣时用的,可现在看来好像用不着了。
若是议和之事顺利,再过些日子南宣的使臣就要来了。
老皇帝如今卧病在床,朝中大部分朝政都由皇后把持;议和成功后,便该由梁珏顺理成章的接过权柄。
我心想着下步该如何是好,时不时看看窗外掠过的麻雀。
金笼虽小,却不愁风雨;可有时我竟也羡慕这樊笼之外自由的雀儿。
「娘娘。」心腹的声音将我唤回神,低头在我耳旁附语几句,我手一抖,险些扎到了自己。
我惊疑不定的看着绿珠,压低声音问道:「消息属实吗?」
绿珠点点头,面带忧色:「那戚姓本就罕见,奴婢再一查探便从太子爷随行的侍卫那得知,那女子的确是太子爷从营中带来的。」
我皱着眉示意她继续说,绿珠顿了顿,支支吾吾道:「奴婢……奴婢还听说那女子本该是南宣太子未完婚的正妃,不知怎么着那戚家突然被抄家了。」
在战时不管哪国,只要是罪臣之后,家中女眷都是要被发配军营充妓的。
一早我便让绿珠去查那女子的来路,可我万万没想到梁珏竟胆大到如此地步。
身为未来储君,在这皇帝病危皇子夺权的节骨眼上梁珏竟堂而皇之带着一被南宣充当军妓的女子回府,还让她有了身孕。
倒不知他是自觉胜券在握还是该夸他不爱江山爱美人。
我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只盼着梁珏在这紧要关头千万要清醒些。
5.
月上枝头,已是三更天了。
我望了眼屋外,心想着梁珏大抵是不会来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未免觉得惆怅。
捧高踩低是深宅里常见的阴私手段,只怕我今后的日子是不会如意了。
这一觉睡得不好,夜里苏绮月又入梦了,厉声质问我为何眼睁睁的看着不救她。
惊醒时我额头满是冷汗,背后湿了一片。
苏绮月活着的时候就对我百般刁难,现在就连死了也不肯安生。
我将写着苏绮月名字的小人丢进火炕,才换好衣物便接到了宫里那位的凤诏,让我进趟宫去。
苏家这出狸猫换太子的计策没有瞒过这位的眼睛,更何况梁珏这回已经闹到明面上来了。
纵然我有千般不愿,也得走这一遭。
当今皇后是梁珏的生母,武将出生的长女,一双凌厉含煞的凤眼上挑,雍容华贵的精致的妆面上看不出一点岁月的痕迹。
梁珏这点随了她,一举一动皆带着不怒自威的架势,这对母子不语瞧人时,总看得人心生惶意。
说实话我怕她,便安静的垂首当个鹌鹑,低眉顺目的听着她问话。
6.
「皇帝就要不行了。」
皇后说这话时叹了口气,颇为失望的瞧着我毫无动静的肚子。
「你到底也是苏家的女儿,我自然希望嫡子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
「那个孩子绝不能留。」
她说起戚如月的时候,眼中闪过一道奇异暗芒,仿佛已经预见戚如月就是她儿子命中大劫。
可当时我全然不知,只是咬着唇,心道我又何尝不想呢。
苦日子过怕了,我只想要长长久久的荣华富贵。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我得有个依靠,苏家从不是我的靠山,我能有的就只是一个和梁珏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
可梁珏他从不主动碰我,成婚三年,他留宿的时日屈指可数,但就连这种情况也是他醉酒后将我认成苏绮月才会有的。
第二日清醒后,便是早已冷透的被褥和一碗避子药。
这在太子府并不是秘密,见我喝得毫不犹豫,次数多了,有时候就连服侍我的嬷嬷女侍都看不下去了,纷纷怜惜道:「主子,您受苦了。」
我笑着回答我不苦,可她们看着我身上青紫的痕迹总是不信。
可我是真不苦,毕竟我和梁珏本就是各取所需。
他给我要的荣华富贵,我扮他爱的温柔小姐。
本就是交换,谁也不欠谁的。
7.
梁珏来的时候,我刚沐浴完,他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我很不喜欢。
我垂下眸,敛去眼底那点厌恶神色,动作轻柔的为他宽衣解带。
他亦没有多言,沉默的拥着我上榻。
只怕是今日受了皇后敲打,这才叫他屈尊纡贵来我这下榻。
我盯着他那张深仇苦恨的脸,扯了扯嘴角,再不愿又能如何呢?
天还没亮时便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喧哗,我正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到什么动了胎气的词眼。
我翻了个身继续睡,耳旁是窸窸窣窣衣物摩擦的声响。
等我醒来时,梁珏已经不在了。
他心中挂念戚如月走得急,连避子药都没来得及派人给我送来。
不过这一觉睡得倒是比从前安稳,我正想再睡个回笼觉,绿珠却道又是一道急诏已经将太子召进宫了。
我这才打起精神,现在皇帝病重马上要不行了,梁珏这时候被召进宫想必是与皇后商量继位的事了。
我心中希冀,是不是我也有机会应这凤命,但在这之前,有个首要麻烦等着我去除。
8.
我想着皇后对我说的话,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安置戚如月的别院。
出乎意料的,她的院落反倒没有什么人把守,听说这人也曾是读过书的世家小姐,我来时她正在房中作画。
我还没出声她便注意到我了,朝我盈盈一拜时我扶住了,余光却瞥到她脖间的狼牙,我弯着眸笑道:「妹妹这颗狼牙看起来颇为别致。」
戚如月看起来有些局促,抿了抿唇,似乎是怕我找她麻烦,解释说:「太子怜我体弱,这才给了这个让我随身带着保平安。」
我了然的点点头,十分善解人意,似乎想到什么,补充道:「在我们这还有个习俗,最勇猛的武士把狼牙献给他心爱的阿图玛会得到长生天的祝福,寓意着两个人永不分离。」
看到戚如月陡然惨白下来的脸色我微微勾唇,「只是不知用你南宣将士一千只左耳换的这颗狼牙,妹妹带着是否安心呢。」
我瞧见戚如月那张和苏绮月同出一辙的脸盈盈带泪,眼尾带出一圈水红,不由眼底一寒。
以往苏绮月做了坏事嫁祸给我时就是这幅可怜模样。而现在戚如月不好受我就高兴,此时倒能感受当初苏绮月欺辱我的神气了,恃强凌弱原来是这等快意。
临走前我慢条斯理的理了理金簪,看着戚如月桌案上那张未画完的婵娟图,冷嘲出声:「别怪本宫不提醒你,你南宣的月亮再如何也照不到北凉。」
9.
回去后我便被火急火燎赶回来的梁珏禁了足,生怕我趁他不在就把他放在手心里捧着的人儿摔了碰了,还增了好几处守卫。
可我哪有那本事,不过听说戚如月孕反严重,一连好几天没睡好觉,饭也没吃几口。
这不可把梁珏心疼坏了,好几日都歇在她那眼巴巴的陪着。
同时,我被禁足的消息也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
我苦中作乐,只因戚如月的日子比我还要难捱,还有皇后要磋磨她。
我被解除禁令时是南宣使臣来的第一日,作为明面上的太子妃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出去当个摆设的。
我坐在轿子里撩起车帘,前面是梁珏骑着高头大马,若不追究他黑成锅底的脸色,看起来也是个极为英挺的将军。
梁珏察觉到我的视线,转头凤眸一眯,我摸了摸笑僵了的唇角默默放下帘子,这才隔绝了那道凌厉视线。
进了皇宫梁珏也不停下,只可惜脚下生风也没能让他把我甩下。
直到快到正殿,在皇后笑眯眯的注视下,梁珏僵着身子朝我伸出手来,我乐呵呵的回握上去,脸上挂着温柔可亲的笑意与梁珏一同踏入宴会。
10.
才落座一会儿,梁珏就坐不住了,眼睛死盯着那群预备献舞的舞姬。
我顺着梁珏的视线定睛一看,那里面领头的舞姬可不就是梁珏的心尖尖。
为了掩饰抑不住上扬嘴角,我连喝了好几杯酒,将皇后佩服的五体投地,竟能从严防死守的太子府里将一个大活人给变出来。
前阵子就听说这母子俩因为戚如月的事闹得不可开交,看今天这架势摆明了是要给梁珏一个警告。
左右也波及不到我头上,我便心安理得的接着看这出好戏。
这群舞姬除了戚如月以外都是北凉人,要献的舞却是专给南宣将士鼓舞士气的曲目,故而跳得不伦不类。
期间梁珏多次想起身,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他几乎是逼迫自己看下去的。
我看到戚如月已经微隆的小腹,舞姬雪白的腰肢扭动,南宣的使臣笑着,却有一个发须皆白的南宣儒臣暗自垂泪。
我莫名觉得有些不安,心跳的飞快,抬眸正对上那位居高堂上的皇后耐人寻味的视线。
皇帝不在,苏家的没到场,就连好几个眼熟的重臣也不见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