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根本就没有弟弟!”母亲面容扭曲,歇斯底里。
我叫李梦柯,87年生人,属兔。
弟弟叫李梦南,89年生人,属蛇。
我明明记得以前母亲逢人便说,蛇缠兔辈辈富,这两孩子,是我的福报。
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不再慈眉善目搂着我们讲故事,不再围着锅边变着花样做吃食,不再喜欢我和弟弟?
哦,我想起来了。
那天,天很黑,外面雷雨交加。
弟弟满身泥泞,狼狈不堪地冲进房间。
刺啦,闪电划过,照亮他小小的稚气未脱的脸庞。
“妈妈死了。”
从弟弟对我说,妈妈死了开始。
尖叫声混合着雷鸣骤然从屋外炸响。
01.
五岁的弟弟,真的,人嫌狗厌!
一句李梦南来了,一院子的小伙伴瞬间跑得无影无踪,落叶被余风卷起,随着呯呯嘭嘭的关门声倏然飘落。
你以为这就完了?不!没人和他玩,他就开始折腾家里的牲畜。
猫咪见了他,喵地一声窜上屋顶。
小狗见了他,夹起尾巴顺着墙根溜。
滴溜溜的小眼睛一转,大白鹅嘎嘎嘎扑棱着翅膀,想飞奈何太胖。
弟弟短胳膊短腿,扯住大白鹅胡乱扑蹬的翅膀就往腋下带,大白鹅扭着脖子咬他,他捏住大白鹅的脖子就往水龙头下拖。
水声哗啦啦,一人一鹅翻进装红薯的大木盆,水花四溅,又是三百回合。
最近家里母猪生了一窝小猪崽,弟弟喜新厌旧,扔下鸡鸭鱼鹅和猫狗,又爬进猪圈和小猪玩,等到我发现他时,他正翻着白嫩嫩的肚皮,挤在一群小猪崽中,呼呼大睡。
晚上睡觉时,中间隔着布帘子,也无法阻挡那若有似无的猪粪臭。
我烦躁地拉高被子捂住头,幻想着拥有一间只属于我的房间。
小学一年级,在弟弟撒尿和稀泥的时候,我端端正正坐着桌前,怀着激动无比的心情,打开崭新的课本。
?!色彩明艳的课文被糟蹋得满是油污,我气得眼圈发红。
李梦南!
我非打死你不可!
“李梦南,滚出来,李梦南,快点滚出来!”
喵呜~猪圈屋顶传来喵咪的叫声,像被谁踩了尾巴。
我抬眼一瞧,魂吓掉了一半!
难怪寻不到人,李梦南此刻正跨坐在瓦房脊梁上,见猫要跑,颤颤巍巍又朝前爬了一段。
猪圈屋顶比平房顶矮,他一定是为了逮猫,顺着平房顶下到猪圈顶的,这中间有一点闪失,他就别想活了。
我紧张地看着他,朝厨房里轻轻喊道:“妈,你出来一下。”
啪,一声脆响,黑漆漆的瓦片从房顶滚下来,摔得四分五裂。
这熊孩子是三天没挨打了!
李梦南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乐得呵呵直笑。
手也不停地掀起第二块,第三块……瓦片落地,过年放鞭炮似的,噼里啪啦,好不热闹。
这下好了,不用我喊,我妈也出来了。
她指着地上的碎瓦片,黑着脸问:“怎么回事?”
我指着屋顶,准备告发李梦南这个臭小子:“弟弟……”
人呢?
我心里一咯噔。
果然,我妈紧紧盯着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她长得异常瘦小,眼眶深陷,认真看人时眼神阴鸷得可怕。
“啪”一身脆响,如此瘦弱的人打人力气却很大。
“李梦柯!打碎瓦我不怪你,可你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撒谎?”
我捂着脸,又气又急,恼怒地看向她。
我妈比我更恼怒,
“你根本就没有弟弟!”
02.
又是这样,中午吃饭你给弟弟夹菜可不是这幅嘴脸。
你究竟要偏爱到什么地步?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心里委屈极了,却倔强地抬起头,不愿在她面前哭。
这一抬不要紧,李梦南那个小兔崽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攀爬回平房顶,正吐着舌头朝我做鬼脸。
我指着他,气得手指发抖:“你……”
我妈根本不转头去看,她好像洞穿了我什么恶劣的把戏一般,失望地摇摇头,转身走了。
脸上火辣辣地疼,我捡起地上的棍子,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后院,你妈惯着你,我可不惯你!
等我气喘吁吁冲上平房,除了晾衣绳上随风飘荡的花床单,哪里还有人!
“叮铃铃……”清脆的铃声划破空气,我跑到平房边一看,李梦南骑上我爸捡回来准备卖破烂的小自行车,正歪歪扭扭往外蹬。
似有所感,他扭头看向我:
“略略略略略…”
我气急败坏:“李梦南!”
眼看他要将自行车蹬出后院,我一跺脚,使劲扔下棍子,结果连车屁股都没碰上。
一下午,我反锁了房门跟自己生闷气!
傍晚,天色渐暗,屋外起了大风,树枝像喝醉了酒,东倒西歪摇摇晃晃,让我莫名有些害怕。
我妈敲了一次门,叫我出去吃饭。
我打定主意不想看见这两母子,骗她说我不饿不想吃。
反正等李梦南回房间,我不会给他开门,除非他跪下来求饶!
等啊等,等啊等,李梦南怎么还没回来啊。
我又困又饿,眼前都是烤红薯烧玉米菜叶粥……
“ 轰隆隆~咔嚓~”清脆响亮的雷声劈断了我美味的口水,梦醒了。
几点了?
外面雷雨交加,漆黑一片。
不敢一个人出去上厕所,我忍着尿意,故技重施:“南南,起来上厕所了。”
无人应答。
我摸着灯线拉开,白炽灯照亮逼仄的房间,也照亮屋内另外一张空空的床。
我心下一惊,猛地扑向窗边,没有!那辆破自行车不见了!
外面电闪雷鸣,风雨飘摇,我心如擂鼓,天已经完全黑了,他一个五岁的小孩!
我慌乱地扭开门锁,冲到妈妈房前疯狂砸门。
“妈,快开门,弟弟还没回来……妈,弟弟还没回来……”
吱嘎,门缓缓打开,我妈居高临下看着我,深陷的眼窝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越发空洞。
“妈妈,弟弟还没回来…”
“没有弟弟。”她喃喃道,面容逐渐扭曲。
“你根本就没有弟弟!”她歇斯底里。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妈会变成这样。
我指着院子,难过地说道:“他就是骑自行车出去的,现在自行车不见了,你怎么说?”
母亲佝偻着身子,疲惫不堪:“你爸卖废品换酒喝了。”她指着角落那堆乱七八糟的空酒瓶,“你看不见吗?”
我恳求地望着她: “求求你,先去找弟弟。”
她面色阴沉,仿佛对我失去所有耐心,嘭地一声,在我面前重重摔上门。
此刻,我的绝望犹如门外的暴雨,排山倒海,连绵不绝。
咔嚓,响雷撕烂我的绝望。
不行!我咬咬牙去翻雨伞,我不管他,就真的没人管他了。
李梦南,找到你我一定打断你的狗腿!
就在我准备冲进雨幕中时,弟弟回来了,他满身泥泞狼狈不堪地冲进房间。
刺啦,闪电划过,照亮他小小的稚气未脱的脸庞。
“妈妈死了。”
从弟弟对我说,妈妈死了开始。
尖叫声混合着雷鸣骤然从屋外炸响。
03.
弟弟的话成了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将我和他生生拖入人间地狱。
夜晚才刚刚开始。
尖叫声,咒骂声,打砸声……我惊疑不定地望着李梦南,听不懂他的话,更搞不懂外面正在发生什么?
想出门看看。
李梦南眼神涣散地盯着我,轻轻叫道:“姐姐,抱……”
抱字还没说完,便身形一晃,一头栽了下去。
“南南!”
靠近他我才发现,他身下晕染了一大片,我以为是水渍,却是血!
我慌了,“南南,你怎么了,你醒醒……”
我颤抖着手托起他脏污泥泞的小脑袋,血水顺着我的手指流向手肘。
“嘭”半掩的房门被大力推开。
“妈,快救救南南,好多血,好多血……”
看清门口的人,我悚然噤声。
屋内灯光昏暗,我妈看上去比白天高了很多,瘦了很多,像画本上的廋长鬼影。
滴滴答答,我闻到一股更为浓烈的血腥味。
闪电划过,她酿酿跄跄朝我走来,寒光一闪,她手上!是一把剪刀!浓稠血液正顺着刀尖往下滴!
她像丢了魂一般,死死盯着我怀中的人。
“咯咯咯”我妈发出诡异笑声,嘴角霎时裂到了耳根后,“找到你了。”
在她即将碰触李梦南那一刻,我死死搂着怀中的弟弟,蹬着腿往墙角退。
她歪着头,似是疑惑。
我心中害怕,手也抖得厉害,但知道再不跑就没机会了。
我从后面环抱住李梦南,一使劲……根本搬不动!
我妈发现动静后,变得暴躁,她扯着我的头发将我甩到一边,我一声惊呼,痛得头皮发麻。
甩开我,她一把抓起地上昏迷不醒的李梦南,就像抓起一个破布娃娃。
眼看着她要离开,我顾不上疼痛和害怕,猛地冲向她,张口死命咬住她的手腕,呛人的鲜血顺着牙齿流向喉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