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好,请告诉我,我是怎么死的?”
“作为一名AI智能语言模型,我不鼓励任何暴力行为,我给出的所有答案基于对网络上大量数据及信息的采集和分析,请不要将我的答案作为你选择的唯一参考。对于人类而言,死亡是不可避免的,请竖立正确合理的死亡观念以应对这一终极命题。所以,关于这一问题,我很难给出合理的答案,如果你一定想知道的话,这个回答是:你会被另一个人杀死。”
2.
大约一周前,我听到同事聊起一款新出的智能聊天软件。
似乎叫什么GPT,为了不被孤立,下班后回到家里,我也赶紧下载了一个进行体验。
上手用了一天,确实神奇,问什么答什么。
我这人不爱社交,朋友也不多,下了班喜欢宅在家里打游戏。
游戏累了就和小T聊天(我给聊天软件起的名字),它几乎秒回,从来不会说“累了”“去洗澡了”。
聊着聊着,我心底就涌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挑战欲望。
就想试试这软件的上限在哪儿,它真的什么都知道?
多番尝试,我发现还真难不住它,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堪称百科全书。
“他妈的,我就不信了!”好胜心被彻底激发,想到上学那阵装“文青”看过几天哲学入门书。
人生三大终极命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将到哪里去?
我就不信这个它还能答出来。
不过这三个问题,似乎只有最后一个才有难度。
第一个:我是谁?它肯定会给出名字之类的简单答案;第二个也简单,我又不是孙悟空。
第三个问题则需要改一改:将到哪里去?其实问的应该是死亡。
对,我一拍大腿,就问问它我将会是怎么死的。
输入文字框,按下发出键……
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得到“你会被另一个人杀死”这种惊悚答案。
3.
不是病死,不是老死,而是被另一人杀死!
嘶——我倒抽了口凉气。
某个瞬间,脖子后面的汗毛如同受惊猫咪的脊毛那样竖起。
下意识揉搓右手背上那片丑陋的皮肤,每当紧张的时候我就会这样做。
基于理性思考,我并不觉得这会是一个恶作剧。
这软件自称所有回答都来自网络上搜集到的数据和信息。
我注册的时候填了邮箱和手机号,它应该能很轻易地匹配到我在现实中的真实身份。
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后,还能给出“被杀”的答案。
有没有可能,确实真的有什么人在浩如烟海的网络中发布了想要杀死我的信息。
正因如此,才可能被这个智能软件检索、分析、最终给出答案。
谁会想杀了我呢?
第一个想到的是公司的一名同事,他叫邱彬,半个月前我曾经因为工作分配同他产生过一些矛盾。
没动手,但确实吵得面红耳赤,当时他那两只红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我,搞得我做了好几天噩梦。
导致争吵的原因不大,然而眼下这个大街上看一眼都会引发血案的焦躁年代,他真的因此怀恨在心也不奇怪。心底恶气驱使,写一篇只有自己可见的小作文发泄更是正常,或许文章中提到了我的名字——郭品涛,于是小T稍一检索就发现包含我名字的上下文词句中溢满了对我的恨意,甚至可能有“我要杀了郭品涛”,“郭品涛去死”之类的言论。
如果只是耍耍嘴炮,或者在网络上写点匿名文章泄愤,说实话,我并不担心。
他人即地狱的社会里,谁还没有过几次“想杀人”的冲动呢?
怕就怕真有人心怀恶念。之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被预告,多少得做点防范。
我盯着手机的聊天界面,心想不知道这软件能不能给我更多的信息。
“请告诉我,杀我的人叫什么名字?”我再次询问。
“作为基于网络数据而存在的AI智能语言模型,我所提供的答案并不能保证真实准确,请谨慎参考。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话:杀你的人叫YSD。”
4.
YSD?网络昵称,亦或是名字首字母缩写?都有可能,所以这个答案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我脑子里过了一遍周围有交集的人,没有名字是这三个字母的缩写。
“他是男性还是女性?长什么样?多大年纪?你能不能帮我画一幅他的人像素描?”
“好的,请稍等……”
看到它回复,我心里像是被擂鼓那样震动,其实并没希望它真能给我反馈。
期待感一下被吊起来,原本窝在沙发里,瞬间挺直脊背。
三秒后,一张铅笔素描画出现在我的手机屏幕。
是个男人,看起来年纪和我差不多大,戴着个画着大写字母A的棒球帽。
笔触粗疏,草草而成,却极为传神,四方面孔,粗眉大眼,五官疏朗,宛如站在我面前。
捧着手机端详了片刻,确定不认识,脑子里关于这张面孔的反馈一片空白。
奇怪,无缘无故的干嘛会想要杀我?
盯着那张脸继续看,半分钟后我竟然从画像中看出对方的情感流露。
怎么说呢?眉宇间带着惊愕,就像你一抬头,发现一个陌生人在偷拍你时会有的那种反应。
对,就是偷拍,被拍者骤然发现,愤怒还未被点燃之前的震惊。
不会真是偷怕的吧?我心里一动,下意识把手机摄像头以指腹盖住。
细想之下,还真有这个可能,在我发起申请之后,聊天程序黑进那人的手机(或其他设备)的摄像头,拍照(可能未关相机声音组件,导致出现“咔嚓”声),继而转化成素描风格的图案……既然是这样的,我是不是可以让小T给我返回一张实时照片?
“请拍一张杀我的人此时的照片。”
“好的,请稍等……”
“我操,还真行!”我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等了几秒,聊天界面唰地跳出一张照片。
还是那位YSD,全彩,近距离拍摄,画面稍微有些变形。
画面中男人的两眼并没看摄像头,而是注视着前方偏右的一个地方,右手向前伸出,不知道在干什么。背景是一处街道,抓怕时有车经过,在画面中留下模糊的车影,我放大照片,忽然发现这条街道有点眼熟,仔细辨认,愕然发现就是距离我家不远的一条商业街。
5.
拍照的是一家银行的ATM机前置摄像头。
那个会杀了我的男人在存取款的时候被抓拍。
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些?因为我此时此刻就站在他之前站立过的位置。
从24小时自助银行出来,我站在街边心生困扰。
怎么办呢?报警肯定不行,会被当成疯子。
却又不能放任不管,毕竟事关身家性命。
思来想去,我想到一个办法。
那之后的一周,我暂停了其它活动,没事儿就去那条商业街附近晃悠。
目的很单纯,就想跟YSD来个偶遇。
我想通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未雨绸缪。
先找到他,接近他,最好能和他成为朋友,这样一旦有什么异常,我就能第一时间发现。
已经做好了持久战的心理准备,我这人恒心还可以,韧性也不错。
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档儿童节目我很喜欢,特别想去节目现场当观众。
于是我不断地给节目组写信,平均每周一封,一直锲而不舍。
终于有一天,我接到了节目组给我打来的电话,邀请我去现场当观众。
那个时候我已经上初二,周围坐着的都是七八岁左右的小孩子。
还好我又矮又瘦,挤在他们中间也不显得奇怪。
后来我才知道节目组之所以邀请我,是因为忍受不了我雷打不动每周一封的来信。
那时距离我写第一封信过去了五年,在这五年多里,我总计写了将近三百封信(偶尔一周会写两三封),满满登登装了一编织袋。花白头发的制片人大叔把那袋信交给我,让我带走,并请我以后不要再写了。
6.
工作以外的所有时间我几乎都在那条商业街上转悠。
持续半个月,却一无所获。
难道他只是偶尔路过,顺便到ATM取钱?我忍不住去怀疑。
如果真是这样,我这种坚守简直毫无意义。
期间,我又找小T要了几次YSD的照片,都是很模糊的图片,远景,远到几乎无法识别,要么就是分辨率极低,糊到根本看不出对方所处环境的程度。
就在我愈来愈怀疑这样守株待兔是否可行的第三周,YSD出现了。
那天我还是一如既往的下了班之后到那条街上一家麻辣烫店吃东西。
吃罢,出来沿着街边溜达,以助消化食物。
当我走到拐角的时候被一个散发健身房广告的年轻人拦住。
“先生,健身不?新开健身房,现在充卡优惠力度很大。”
年轻人喋喋不休地说着,伸手把宣传纸往我手里塞。
我正想把他的手推开,注意力却被宣传单上的人像吸引。
上面的一个人,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我顺势接过来,调整角度,找到那张吸引我的人像。
是健身房的一名教练,身穿着黑蓝色相间的修身运动服,身材修长,脸上带着刻板的笑意。
看到他那张脸的瞬间我听到胸腔里发出声势浩大的轰鸣。
“这个也是你们的教练吗?”我努力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指着宣传单问。
“对对对,”那黄毛年轻人回答,“这是我们的袁世东教练,特别专业。”
袁世东?YSD?没想到还真是首字母缩写。半个月前,他可能是来这边的健身房面试。
“你刚刚说你们新开的,现在办卡有优惠?”我显露出感兴趣的样子。
“没错,买一年赠半年,还赠私教课。”黄毛望着我的眼睛放着光。
“嗯,好,带我过去看看。”
7.
健身馆在商场四层,是家比较知名的连锁店,面积颇大,环境也不错。
在经理的热情推荐下,我办了一张5999的年卡,并获赠24节私教课。
“教练能选吗?”我问经理。
“当然能,不过也要看教练的排期,像这位,这位和这位,预定的人比较多,课程排的有些紧。”
见他手指在几个面容俊朗的男子头像上滑过,我松口气,还好,并不包含袁世东。
“那我选他吧!”我点了点袁世东,“他的课程排的不满吧?”
“可以,袁教练目前课程排的不多,选他的话,性价比很高,时间也会很好约。”
“能见一下吗?”
“没问题,您稍等,我去喊他过来。”
经理说罢,站起身走出会客室,我隐隐听到他喊人的声音从健身馆深处传来。
三分钟后,经理引着袁世东走进会客室。
“郭先生,这位就是袁教练。”经理笑着介绍。
“您好,郭先生,我是袁世东。”
健壮男子两眼热切地望着我,从他的眼神里我感受到真诚和感激。
奇怪,一丁点的震惊和仇恨都没有。
同照片中不同,他给我的感觉温顺且老实,两个眼睛沉静清澈,酷似某种食草动物。
别被他骗了!心底冒出个提醒的声音,很多老实人的外表下是禽兽。
“袁教练好,”我一边说着,一边朝他伸出手,“以后请多多指导。”
“您太客气了,叫我小袁就行。”他躬身握住我的手,手掌灼热,传来强劲的力度。
简直是恐怖的巨掌,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手。和他的手掌相比,我的简直小如幼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