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知道，我并非纯良女子。
京城的小姐、宫里的公主们喜欢诗书作画、女工插花，而我喜欢血。
我嗜血，但我一直瞒着所有人，做好一个公主该做到的温良。
不论宫墙内外都道：徳淑公主人如封号，是北燕国最贤德淑静的公主。
我装了一辈子贤德淑静，却不想成了人人可欺的小白兔。
戎狄和亲，父皇舍不得他心尖上的瑰丽公主，对我说：“徳淑，你替你妹妹去和亲。”
一句话，让我成了戎狄暴君的榻上玩物，受尽屈辱。
北燕与戎狄交战，我被悬在城墙之上，作为两国谈判的筹码。
而我最敬重的姑母，北燕国家喻户晓的女将军一箭射穿了我的心房，她朗声：“区区女子，就算是公主，又如何可与国家城池相比？”
重活一世，我不要再任人宰割了。
1
重生后，我成了北燕国最乖张暴戾又荒淫无度的公主。
刚过十五便独自立府，圈养了十余个面首，所有人都道我残暴。
因为我府中原有三十多个面首，是我嗜血，将他们折磨致死了一大半，只余下了这十几个可怜儿。
“牧舟，听说最近外头又有关于我的新话本了？买来给我瞧瞧。”我刚沐浴过，牧舟服侍我穿衣。
他半跪在我身前，仔细搽拭干净我身上的水珠，替我穿上衣裙：“公主何必要这样作践自己？我不去买。”
牧舟垂下眼眸，不肯看我，像是赌气。
我用手背轻抚他的面颊，语气却不容置喙：“乖，待会我进宫回来后要看，要最新的，最荒淫的那种。”
这些年为了塑造一个荒淫暴虐的公主形象，逃避和亲，改变上辈子的命运，我煞费苦心。
我骨子里有暴虐嗜血的倾向不假，不受控制的时候也曾拿宫人发泄过，可是我却并不希望我当真成了个嗜血如狂的变态，伤害过多无辜宫人的性命，于是只得多往荒淫那儿靠。
是偶然发现街头巷尾有以我为主角的话本，才发觉，这是一个塑造角色的好方法。
于是我照着话本演，经过口耳相传，到了宫外，那些写话本子的人就能在我演的基础上创作出更黄暴的剧情，久而久之，我的形象越来越离谱……
自我独自立府以来，三年的时间，徳淑公主的名头，已经到了小儿闻之夜啼的地步了。
百姓们都纷纷教育自家孩子，若是不听话，是会被徳淑公主抓去做面首，然后被大卸八块，死无全尸。
尽管我的名声已经如此荒唐至极，依然挡不住父皇要我去戎狄和亲。
今夜宴请戎狄使者，父皇提前宣我进宫。
“徳淑，朕想了许久，还是你替你妹妹去和亲的好。”宣示殿内，父皇端坐，说出了和前世一样的话。
前世的我，心中虽有满腹委屈，却乖顺应了是。而今再仔细看向父皇，他眼底深处藏着的满是嫌恶，全然没有看向瑰丽的那般慈爱。
既然父不慈，子也不必孝了。
父皇明知北燕终有一日会与戎狄交战，他此番选择和亲的女儿，就是他要舍弃的棋子。
父皇厌恶我不是因为我重生以后的荒唐行径，也不是瑰丽以为的，父皇厌恶我那个所谓出身卑贱又有着天煞孤星命格的生母，而是……
“儿臣觉得不妥，戎狄太子说了要我们嫡出的公主，瑰丽是母后的女儿，徳淑却不是啊。”我把玩着手上的丹蔻，斜倚在椅背，似漫不经心地说着。
“无妨，朕将你过继给皇后，许你个嫡出的身份。”父皇从未这样耐着性子和我这般说过话，不论前世还是今生。
“可是，比起母后，父皇不觉得儿臣更像是姑母的女儿吗？”我状若无辜般用双手拖住下巴，手肘抵在膝头，探前身子说着。
父皇闻之色变，瞬间沉了眸子，他没有开口，凝视着我，我清楚地感受到了他所释放出的帝王的威压。
但我不怕：“姑母是闻名遐迩的女将军，不知道那群戎狄人看见儿臣如此像姑母，会不会被吓一跳呢？”
“也不知，儿臣若是对戎狄谎称是姑母之女，他们能信几分呢？”
父皇的脸色越发难看了，他最重声名，因为他做下的那些荒唐事若是曝光定能叫他在天下各国身败名裂。
我虽未明说，但模棱两可的态度，足以叫他猜我是否知晓他那点子破事猜得发狂了。
“你想如何？”这四个字，几乎是父皇咬牙切齿从喉管里挤出来的。
“不想如何，只是想成全瑰丽罢了，瑰丽不是很喜欢戎狄的太子吗？”
我的话音刚落，瑰丽便闯进了宣示殿，哭的梨花带雨：“父皇！请父皇收回成命！成全瑰丽与奎木炟吧！”
“瑰丽，那戎狄山高路远的……”父皇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了。
“父皇不是最心疼瑰丽了吗？为何要拆散儿臣与意中人，便宜了她？”
瑰丽气急败坏，手臂一甩，那葱削似的手指差些戳上了我的眼珠，我恍若吓了一大跳般，也哭起来：“妹妹，姐姐从未想要与你争奎木炟呀，从小到大，就算姐姐想争，也争不过你呀！”
我知道，瑰丽是个心眼浅薄的，她最看不惯我这副模样，我越是如此矫揉造作，她越是要和我争。
“是，你从未争过我，这辈子也休想争过我，和奎木炟和亲的只能是我！”瑰丽跺跺脚，又哭着跑出去了。
我仍旧装模作样地掩面哭泣，实际上云袖之下我已然快要忍不住笑出来了。
三月前，戎狄太子出使北燕，我费劲心机与那奎木炟在街边偶遇，制造了一段民间话本子都啧啧称奇的浪漫桥段，还状若不经意地在瑰丽面前炫耀那戎狄太子是如何英俊潇洒、威武不凡的。
如我所愿，瑰丽上钩了，从小到大她处处要与我争，哪怕是她不需要的东西，只要争赢了我，她便快活。因此，她也去打探那戎狄太子去了，想要抢走我所谓的“意中人”。
朝夕相处间，那俊逸潇洒的奎木炟让向来眼高于顶的瑰丽动了真心，拼死拼活也要嫁去戎狄。
“朕竟不知，你还有这般心思，让瑰丽如此鬼迷心窍了！”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在我脸上，父皇涨红了脸，气急败坏。
“父皇冤枉啊！是瑰丽一心要嫁戎狄太子，戎狄太子也表明了要娶我们北燕的嫡公主，恰巧说明了他们两心相悦！这与徳淑何干！”
我顶撞的话激怒了父皇，他伸手扼住了我的脖颈，手指越收越紧，我的脸已然涨成紫红色，仿佛立刻就要被掐死了般。
父皇松手了。
“不论如何，你给朕滚到戎狄去，这已经是朕对你最大的恩典了。”
他拂袖而去。
我跪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着。
脖颈、脸颊、胸腔、喉管，没有一处不难受的。
我拼命咳着，似要将肺咳出来般。
但我还是止不住地边咳边笑，笑出泪来了。
父皇啊，还是舍不得掐死我呢，谁让我是他此生最爱又最恨的人的女儿。
2
半个时辰后。
我早已用脂粉掩盖住了面上与颈上的指痕，端坐在大殿之上，言笑晏晏。
父皇也坐在上首与戎狄的使者客套着。
仿佛刚刚在宣示殿内，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正当父皇要下旨让我去戎狄和亲的时候，整场晚宴都没出现过的瑰丽和戎狄太子一同进了大殿。
瑰丽跪在地上，举起手，衣袖落下，露出了她洁白无暇的手臂。
瑰丽的守宫砂没了。
一二个时辰而已，奎木炟动作还挺快。
“父皇，瑰丽已和奎木炟私定终身，已然是奎木炟的人了，父皇若是不应允，瑰丽便一头撞死在这大殿上！”
我眨巴眨巴眼，没想到我只是让小宫女在花园挑拨了几句，瑰丽便上头做出了这等蠢事。
“听说徳淑公主要和瑰丽公主抢那个戎狄太子呢！”
“瑰丽公主如何抢得过？徳淑公主可是有面首几十个呢，谁知是不是与那戎狄太子生米煮成熟饭了！”
……
就这么两句话而已。
瑰丽比我想象的，要蠢得多，给她挖个坑，她便往里跳。
我也真不知，上辈子我究竟是多蠢多能忍，非要压抑天性装什么贤良淑德，让这样的妹妹踩在头上这么多年。
大殿上乱作一团，父皇气的像是要喘不过气来了般，皇后也痛心疾首。
我坐在下首只管吃糕点、喝酒、看热闹，偶尔在瑰丽看向我时，做出些许被她截胡婚事的心疼模样。
这闹剧闹哄哄的闹到了半夜，父皇一头忙着和戎狄的使者商议，一头被瑰丽哭得心烦意乱，全然没工夫理会我。
我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偷偷溜走，无人发现，无人在意。
宫墙之外，一道银白色的欣长身影伫立在车马旁，是牧舟。
他虽着银白色的长袍和围笠，却内敛得如同一棵黑松：“公主不开心？”
无需我多言，他只要瞧上我一眼，总能清晰地知晓我的心绪，哪怕我脸上如今仍旧挂着看似得意的笑。
“哪有？瑰丽不用过多久就会嫁去戎狄了，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马车内，微风吹拂起窗幔，月光忽明忽暗地洒在牧舟脸上，他沉吟片刻，欺身吻住了我的唇，舌尖缓缓掠过唇瓣：“您在抖，若是克制不住，就不必克制了。”
知我者，莫若牧舟。
我顺势搂紧了牧舟，手心抵住他的后脑，逼迫他不能后退，上下牙齿摩挲着他的唇瓣似戏弄猎物般，随即猛地一咬，甜腥味瞬间弥漫了口腔，兀然让我心安了不少。
牧舟说的不错，我不开心，哪怕是让瑰丽去了戎狄，我也不开心。
因为这本就是瑰丽的命，上辈子戎狄太子要的也是瑰丽，我只是将她的命还给她罢了，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我难过的是父皇和皇后那副担心的模样，瞧一眼便觉得刺眼。
上一世，我嫁去戎狄时，哪怕我再温顺乖巧也换不来父皇一丝的不舍。
血腥味逐渐在扩散，并不只是从牧舟那被我咬破的唇上弥漫。
低头，不知何时牧舟褪去了半边衣裳，伸手将左臂上已然快要好了的伤疤一点一点又抠下来了，他抬起手臂，月光透过缝隙洒在他的血肉模糊的臂膀上。
那是一个猩红的“娆”字，随着马车的行进在我眼前摇晃着。
“娆”，是我的小字。
是我犯病时用小刀刻在牧舟身上的，半个拳头的大小。
如今他将那鲜血淋漓的“娆”字抠开，送到了我面前，的确取悦了我。我伸出手，用指甲顺着血迹一笔一划描绘着，加深着，牧舟咬着唇却仍有破碎的呻吟声从他的喉管溢出。
想来是疼极了。
吱呀——
马车一顿，掀开窗幔，外头已是灯火通明的公主府。
马车内的血腥气随着我的动作，从窗子飘散出去了，连同我方才在牧舟身上发泄过的暴虐。
下了马车，我长舒一口气，今日在宣示殿受的委屈还有心头的那点郁结总算是消散了。
3
瑰丽和戎狄太子私定终身的事，闹得不仅难看，还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
一时间，街头巷尾话本子的主角竟也从我变成了她，这些话本子不仅在北燕的京城流传，甚至传到了别国，若是父皇和皇后不让她嫁，只怕瑰丽日后也嫁不出去，没脸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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