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
导语:
朱颜是我们村公认的最浪荡的女人,她浑身赤裸的雪白尸身从河底浮上来时,所有人都朝她吐唾沫,认为她死的好,不值得同情。
六月的天,酷热难耐的季节,我却感觉,刺骨的冷。
1:
我叫白灵,是我们村唯一一个拥有通灵体质的人。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便知我与常人,是不同的。
因为,我能看见,他们“看不见”的东西。
便如此时,围着看热闹的村里人,看着那一丝不挂的尸体,忍不住低声咒骂时,我的眼前便浮现出了一张张那与人脸毫不相干的畜生相貌。
有的是猴子精,有的是猪精,还有的是螳螂乌龟,吊死鬼等……
“呸!祸害精,要死也不死远点,非要死河里,污染水源。”
“可不是,想想都恶心,以后还怎么喝水……”
说这话的人,是我们村的王婶,生的貌丑粗鄙,眼如蛇蝎,常人看她只觉得,她不过是个难相与的老妇人。
可在我眼中,却能看出她是一只毒蝎子转世投胎而来。
入目所及,皆是妖魔鬼怪,不过是披了张人皮,拥有了人的外形而已,但骨子里,却终归多少保留着,前世畜生或饿鬼道的习气,难改。
大多数在三恶道中受满了刑罚,才在此生有幸求得一人身,却不知惜福,善念不起,恶念不断。
只怕下辈子,亦还是要投做猪胎。
我闭了闭眼,不去看。
耳边却传来林平旗的声音,“白姑娘,不知你是怎么知道,朱颜已死的?”
“又是如何得知,她的尸身是藏于这河底深处。”
“另外,不知姑娘与这凶手是何关系!?”
2:
一句话,村里的人因此,看着我的眼神皆变了,下意识开始远离我的身边,对着我指指点点。
林平旗是我们附近村镇的警官,此次是接到了我的报警电话,才出动大量警力,前来打捞尸体的。
“我没杀人。”
我看着他,平静且冷漠。
“凶手另有其人,但绝不会是我。”
“至于,我是怎么得知,朱颜的尸身所藏处,是因为这是死者亲口告诉我的。”
是的,就在一个月前,我开始频繁做梦。
梦里,有一个蓬头垢面满身是血的女人,满眼哀求的望向我,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对我无声的说些什么。
可是,我完全听不见她说的话。
只从梦中,一次又一次的惊醒。
一次又一次,梦见同样的重复的场景。
“白姑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林平旗看着我,被气笑了,“如今已是二十一世纪,封建王朝都亡了三百年了!”
“你说,是死者亲口告诉你这些信息的,那你说说她是如何告诉你的?”
“通过何种方法,何种方式!?”
我知他们不信,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实话实说道:“托梦。”
“荒谬!”
林平旗看着我,冷声呵斥,又看着不肯说“实话”的我,没了耐心,“你若再不说实话,我们有权怀疑你杀害了受害者。”
“我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实话。”
3:
话落,我的手被银色的镣铐拷上。
“白灵姑娘,鉴于你目前是本案的重大嫌疑人,我们要将你带回所里,审问。”
林平旗将我带回警车时,村里的人开始了七嘴八舌的讨论。
“唉,白丫头又说疯话了。”
“可不是,这丫头从小就不正常,疯疯癫癫的,邪乎的很呢,咱们还是离她远点,免得沾染了晦气。”
“是了,是了,离她远点!”
“不过,杀人的真的是她吗?看起来也不像啊,长得柔柔弱弱的……”
“李婶,话可不是这么说,要知道人不可貌相,要不是她杀的,她咋知道尸体在哪……”
“说来,她前段时间,不是还找咱们说了一句话来着!?”
“那时候她说什么,讨要善念?”
人群中,不知是谁,将我向她们讨要善念的事捅了出来,林平旗立刻机警问道,“大妈,什么讨要善念?”
“您能具体说说嘛?”
记录员跟着林平旗,将村子里所有人的口供,一一录取下来。
“哎呀,这事……”
村里的阿婶们,有些后怕的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怀疑,见状林平旗柔声安慰道:“你们别怕,有我们在。”
“只需如实叙述事实即可。”
4:
“就是在三天前,白丫头突然挨家挨户的敲门,让我们说一句话……”
“什么话?”
隔壁五婶皱了皱眉,似有些想不起来。
直到有人说道,“愿你平安喜乐,一路顺遂。”
“对,对,就是这话。”
“还说什么,念的时候心诚一些,一定要真心诚意才有效,不说便不让关门,天天来找,执着的很。”
林平旗看了看记录的小李,又看了看坐在警车内毫无波澜的我,审问道:“她为何让你们说这些?”
“这,咱们哪里知道嘛!”
“可不是,你自己问她呀!”
警车即将驶离黑坝村时,我的母亲跌跌撞撞的从人群中挤出来,看着林平旗哀求道:“警官,你们这是做什么呀!”
“我女儿素日里乖巧的很,怎么可能杀人呢?”
“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你们一定是弄错了!一定弄错了……”
她又哭又喊,拉扯着林平旗的警服,不让他走。
一个没读过几本书的庄稼人,老实本分一生,只知农忙种田,便是村里出了这般大事,她也姗姗来迟,常常比旁人慢一拍反应过来。
我虽常语出惊人,让她又怕又惧,她也只当我是得了“疯病癔症”,在这生死时刻,还是会依循着母爱的本能,想要救我。
“我没事,妈!”
我坐在警车上,看着哭闹伤心的妇人,柔声安慰:“林警官只是找我问问案子的情况,过两天我就会回来的。”
“真的?”
她泪眼婆娑,看着我似有不信,我点点头,肯定道:“真的。”
“我又没有杀人,不会有事的!”
见我再三保证,她终于松开了那死死拽在手心里的警服。
林平旗看她一眼,又看了看我,安抚道:“大娘,你女儿说的对,若她果真不是杀人凶手,我们一定会保她平安无事,将她完完整整的送回来的!”顿了顿,他又道:“但若她,真与杀人凶手有所关联,我们也一定会秉公持法,决不轻饶任何一个杀人凶手!”
5:
他说这话时,锐利的眼神有意无意的扫过我,我知他是说与我听。
却也懒得辩解,懒得搭理。
有些事,没有亲身经历过,没有亲眼看见过,任是他人说破嘴皮,她们也不会信的。
上车时,他冷不丁开口,“原来,你有情绪。”
我当然有情绪,但我的情绪从不对无相干的人表现。
见我缄默不语,他也没再开口。
想来,在这世人眼里,我是个极其古怪,冷漠且难相处的人。
回到警局的第一时间,林平旗便提了我录口供。
“说吧,你与死者什么关系?”
“算是,熟人吧。”
这是我思虑过后的定位。
年幼时,我与朱颜因为同岁同村的缘分,曾在同一班级里上过课,更同被我们的数学老师嘲讽为,“木头菩萨。”
后来,朱颜说,她不喜欢读书,便早早辍学在家,一呆便是十年。
而我一心想逃离这个村子,拼了命的读书,我以为我们的命运,再也不会有过多的交集。
直到,高三那年,我开始莫名其妙的浑身疼痛,不得不休学在家,调养身体。
多年未见,朱颜见到我的第一面,是开心的。
只是,她刚一张开口,便问了一个让我至今印象深刻的问题。
她说,“白灵,你知道淫水吗?”
6:
“银水!?”
我不解,看着她开口道:“银水?你是不是说汞啊!?”
“温度计里面好像有,不过听说那东西有毒,你问这个做什么呀?”
我以为她问的是化学里面的银水,却不想朱颜看我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哎呀,不是这个啦!”
“那是哪个?”
面对我的发问,她有些为难,看着单纯无知的我,纠结道:“啧,反正和你说不清楚。”
她不说,我也就不为难她,也懒得追问下去。
片刻后,却又听她兴奋道:“白灵,我谈了个男朋友。”
只一瞬间,我的八卦之心就被她勾起,笑道:“男朋友?”
“哪里人啊!?帅吗?”
对于朱颜谈恋爱,日后要结婚的事情,我是从没有怀疑过的。
因为我每次去她家,找她玩时,都能看见她房间内,贴满的韩星偶像海报,还有电视机里,永远都在放的“浪漫韩剧。”
朱颜不喜欢读书,却唯独喜欢看网络小说,还有各种各样的韩剧,也追星。
她常和我说,她要找一个如韩剧小说般里的人物男主。
因为那些美丽的影视文化,少女对爱情,产生了太多美好的滤镜与幻想。
她不明白,外面的世界,所奉行的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她所喜欢的所期待能为她带来所谓爱情的男人们,其实残忍又现实。
“白灵,他约我见面。”
“你说,我要不要答应他啊?”
我清楚的明白,朱颜期待我的口中能说出她所想要的答案,而我在了然到她的心思后,不放心道:“你和他认识多久了?”
“一个多月吧?”
“时间太短了,要不再等等吧?”
7:
若说我与朱颜最大的不同,便是我比她多疑,敏感。
少女时期,朱颜待我很诚实,从不刻意隐瞒我什么,她说他们是网恋,男方和她年纪相仿,家里也离我们村不是很远。
最重要的是,她觉得他很帅。
而我在看了那张朱颜所认为的“很帅”的照片后,保持了沉默。
以我的审美,他是远远达不到很帅一词的,最多不过算是清秀,甚至连清秀也算不上,可朱颜一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模样。
我并不好直接说出内心感受,毕竟审美这个东西,是比较主观的。
只委婉道:“我觉得可以再缓缓。”
“才一个多月,不如三个月之后再看?”
我的劝告,朱颜半分也没有听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