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我被宋楚生打死在羊圈里,头被砖头开了瓢,鲜血流了一地。
宋楚生还不解气,狠狠踹了我一脚,嘴里骂:“叫你装死。”
他走后,羊圈的羊一声不吭地围着我,羊的眼睛大而空洞,倒影着我的惨状。
直到我妈来串门,循着臭味走到了羊圈里,才发出一声尖叫。
1
我的尸体被发现了,宋楚生在派出所供认他一直家暴我的事实。
“我怎么知道,她那么不抗揍,随便打几下就死了。”
警察提醒他,“死者头骨有粉碎性的创伤,是你说的随便打几下!”
宋楚生抱头,喃喃道:“她妈也说她家妮子贱养长大,打几下出气没关系啊!”
另一个审讯室内,警察询问起这件事。
生养了我的母亲说,“啥?农村谁家男人不打女人,就是没想到宋楚生能下死手啊!”
可宋楚生因故意杀人罪要面临判刑时,我妈还是出具了受害人家属谅解书。
记者采访她的时候,她腼腆又慷慨地说,
“出具那个书,我女婿是不是就不用判死刑?宋家说了,冤家宜解不宜结,他要没事儿了,就送我家几头羊……”
羊,是我死的时候一直旁观着沉默的看客?
2
我一睁眼,就听见熟悉的公鸡打鸣的声音。
一个机械声音传来:恭喜宿主成功绑定学习系统。
我:???
再一翻身,我从床上摔了下来,我妈走了进来,一面走一面骂:“懒鬼,赶紧起来割草。”
我迷茫地望着墙上的老黄历,时间竟真回到了五年。
今天是中考放榜的日子!
我妈见我还不动,立刻朝我踢了一脚,“耳聋了!起来干活!”
我白白受了一脚,才发现自己的耳朵听力恢复了。
当初第一次被宋楚生家暴,我的左耳被打出血。
我哭着跑回娘家,我妈凉飕飕地说:“用盐水洗洗,第二天就好了。”
可第二天,我的左耳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这下子,我听清楚了。
随即环顾四周,终于明白过来,我是重生了。
我妈还想骂我,我已经站起身,冷冷地看着她。
她被吓了一跳,“做什么?”
我道:“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听你了。”
说罢,我就冲出了家门。
3
我不清楚,五年来经历过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直到我在镇上的中学查看到了自己的分数。
果然一分不差,我的成绩是可以上县里的重点高中的。
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大概会是这几天寄到我家里。
记忆里,我妈在收到我的录取通知书后就藏了起来。
我用尽全力跑回了村委会,邮差每次都会先到村委会送信,之后才一家一户的派件。
路上,打扮得流里流气的宋楚生骑着摩托车将我拦了下来。
“李文静,你考上高中了?这么高兴?”
我狠狠瞪着这个上辈子要了我命的杂种。
“关你什么事儿?”
宋楚生一愣,沉下脸来,“全村谁不知你家穷得叮当响,你就算考上了又怎么样,最后肯定是上中专的。”
我啐了他一口,“呸,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宋楚生冷冷道:“我堂姐不也是考上了县里的高中,她就是闹成那样,结果也没能上,你有什么本事能上?”
在农村,早婚是约定俗成的事情。
宋楚生的堂姐考上的是普通的中学,可家里帮她安排了婚事。
她死活都要上学,不惜当众割腕,也拦不住家里人最后把她嫁了出去。
宋楚生以为他举的例子能吓住我,换了张谄媚的笑脸,“你上完中专,来我家羊场干活吧,我包食宿……”
我直接骂了句:“包你妈!”
4
撂下这句话,我就往村委会继续跑。
宋楚生在我身后骂骂咧咧,还好没追上来。
村委会的院子里围满了人,我一打听才知道。
原来同村的郭栋成了县里的中考第一名,县内重点高中全额的奖学金,还免除了三年的学杂费。
贺喜的村民里就有我爸妈。
村长这时候道:“李家闺女也是有出息的,她也考上了。”
我爸一脸惊愕,半天没反应过来。
我妈懵了片刻,忙问:“她也有奖学金么?是多少?”
村长无不遗憾,“李文静不是县里头前三名,就没有奖学金。”
我爸妈的神色瞬间从高山落到了低谷。
“没钱,我可供不起。算了算了,村长你把录取通知书交给我吧。”
就在鲜红的录取通知书快递到我爸手里的时候,我拼命挤开人群,从村长手里夺了过来,死死揣在了衣服口袋里。
又那是道机械的声音:“学习系统已核实宿主的初阶阶段分数,水平评估为中等!”
什么呀?
我和我爸双双呆愣住了。
我妈立刻叫嚷开了。
“死丫头,你抢什么抢!就算抢到了,家里什么情况,你不知道么?”
我不管不顾地喊,“我就是要上高中,你凭什么不让我上!不就是学费,我自己赚!”
我妈捂住胸口。
“你一个半大的丫头,去哪儿赚钱,你是想气死我呀!”
村长出来打圆场。
“李文静的成绩好不容易才考上的,你家找亲戚凑凑,难道凑不出来么?”
我妈抹了把泪,喃喃道:“都凑给李文静了,那我家文强怎么办啊。”
李文强是我弟弟,今年正好要上初一。
上辈子,我就想顺从听了父母的话,放弃了上高中的机会,草率的进了一所野鸡中专。
三年之后,我才发现那学校根本没有教学资格,中专证书就是一张废纸,那是毕业即失业。
而李文强上了初中,摸了三年的鱼,到底也没有考上高中。
可就算是这样,我妈嘴里也是抱怨是我读中专浪费了三年的钱,而没有责备过李文强一句。
这一次,我死也不会妥协,对着众人重复道,“我就是要上高中!”
5
村长嘴唇顿了顿,叹气道:“李文静,你和你爸妈好好说话,有什么事儿回家再商量吧。”
我坚决道:“没什么好商量的!我家不富裕,有机会他们只会让给我弟弟。在他们眼底,我就是赔钱货。可我明明考上了重点高中,李文强在学校就是倒数,谁的眼睛看不清楚,他才是赔钱货!”
可我已经死过一回了,还管得了什么舆论和脸面。
我妈的脸面像是被我的话给抽了一巴掌。
“好好好,我管不了你了。你那么厉害,家里一分钱都不会出,我看你怎么上!”
我要的就是她说出这样的话。
“口说无凭,你不出钱供我上学,万一我赚到了学费,你还是不让我上学呢!”
我妈当即道:“好,从今往后,我都不管你了,你自己赚钱养自己!”
我爸板着一张脸,什么也没说。
许多村民都来安慰我妈,还有的是来谴责我。
才刚考上高中,就敢当众忤逆父母,今后还怎了得。
我面对众多的指指点点,全然不屑一顾。
上辈子我温存得如一只羔羊,最后还不是任由自己的命运被人屠宰了。
6
我回到家之后,就钻入了厨房灶台下摸索了半天,怎么也找不到存钱罐。
我初中三年存的零钱,凑在一起一共有一百三十六块七毛。
李文强手里拿着游戏闪卡,从外面走进来。
他一看我在寻什么,下意识把游戏闪卡藏到了背后。
我瞬间觉得舌尖有腥味,“你是不是偷拿我的钱了,钱都花剩下多少了!”
李文强个头还没我高,被我的身影一罩,一时间吓得不敢吱声。
我用力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按到在了地上。
“钱呢?我的钱?”
李文强白着脸,立刻掏出了剩下的五十块,“就这些了,姐,我真不是故意的。”
五十块?
我辛辛苦苦存的钱,即便是杯水车薪,那也是我赚钱的本钱啊。
我脑子一空,连带着上辈子的愤恨,狠狠抽了李文强几个大嘴巴子。
上辈子我回娘家哭诉被家暴,李文强听了,凉飕飕地说:“有那么严重么,不就是打几下。”
李文强脸都给我抽肿了,疼得他挣扎起身,推开了我。
我爸妈正好回来,撞见这一幕。
我爸先抓住我,我妈心疼地细看李文强的伤。
我奋力挣开了我爸的束缚,指着李文强大骂道:
“就因为你是个男孩,他们理所应当牺牲掉我的前途,去换个你的出路!结果你倒好,连我的一点钱都偷!你就是个贼!”
李文强捂着脸,满是震惊地望着我。
他也许不明白,一向逆来顺受的姐姐今日是怎么了。
我妈眼泪都在打转,“李文静,你弟弟的脸都肿了,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原来巴掌扇到她儿子脸上,她是知道疼的!
我眼底应该是淬着毒,紧盯着我的父母和弟弟,愤恨地说:
“那你们的心是什么做的?想用我的命去他的命,难道,我的命就不是命?”
我之所以嫁给宋楚生,当初就是因为李文强搞大了村里一个未成年女孩的肚子,我们父母为了遮羞,才骗我回村,慌里慌张地把我嫁了出去。
宋家给的彩礼,全部用在了我弟弟的婚事上。
一向沉默寡言的我爸,大声道,“闹够了没有,你不是要上学,你怪爸妈没本事给你赚钱!”
我妈趁机扇了一巴掌,我的脸登时燃起火辣辣的疼。
“村里哪家闺女像你这样霸道,今天还敢在全村人面前下你爸妈老脸,上学上到狗肚子了!”
听话,孝顺,脸面……这一个个词,听着怎样都觉得刺耳。
我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早该明白的,和眼前这些人怎么争怎么吵,都不可能辩出来个公道。
7
那道机械的声音再次提醒:“系统帮您甄别出潜在机会,请宿主往东大道走,会触发人际机遇。”
重生以来,耳边便莫名出现了这个机械的声音,我不知是什么情况,可下意识还是依它说的方向走去。
村口的一条大马路是一条国道,正好有辆大巴车抛锚在路边。
车上有我认识的初中女同学,李妍。
“我是要去舅舅的服装厂里打工,去两个月,暑假正好去赚点零花钱。”
“不难,会打字就行,我做的是电商客服。”
“这不是车突然抛锚了么,不然我今天就走了。”
我抓住李妍的手,紧张地问,不会打字可以么?
李妍笑了,当然可以。
9
我与李妍约好了明日就进城,便趁着夜色回到了家里。
我爸坐在门口抽烟,眯着眼睛见我回来了,一句话也没有,掐灭了烟就进了屋。
我妈骂骂咧咧着什么,我充耳不闻,回房收拾起了自己的几件衣服。
这个房间是李文强的,只是我的衣服存放在他的衣柜里。
在这个家,我睡觉也只是两个板凳垫上一块长板,板上铺上草席薄被,就算一张床。
睡觉一不小心翻身摔下地那是常有的事儿,吵醒了爸妈,还会遭一顿训。
白天长凳要坐,便得拆开,保管半点床的样子都看不出。
李文强扭捏地进了房里。
“姐,你收拾衣服是要去哪儿?”
“进厂,打工,赚钱!”
我妈闻言,劈头又一顿骂。
“你做什么工,两个月能赚到钱。”
“你要想下作是你的事儿,可别想败坏你弟弟的名声!”
我冷笑:“在你眼底,我就得下作才能赚到钱,那你还管我干嘛!”
我妈气疯了,“我不管了!你现在就给我滚!”
说罢,把我的叠好的衣服一扬,统统洒到了院子里。
这样的家,我到底有什么可以留恋的。
我一边抹泪,一边收好衣服装编制袋,头也不回就往村东李妍家走。
10
同学舅舅的厂在S城郊区的电商创业园区。
我在办公室敲击键盘,不用大夏天在外头日晒雨淋,条件比我想象中好太多。
这段时间里,那个机械声音也和我解释了,它是一个学习系统,绑定了重生之后的我。
它的功能便是为绑定的宿主提供源源不断的知识储备,以帮助宿主完成不同领域的阶段任务,任务达成后便会触发不同奖励。
靠着系统的电商运营初级技能知识,我用最短时间学会了打字、上架、美工等比较基础的平台运作。
李妍都惊奇于我无师自通的本事。
我只好解释,都是通过上网学的。
当客服满一个月后,老板看我认真又勤勉,工资从原来的一千二涨到了一千五。
我第一年的学费可算攥到了,心中不免激动又唏嘘。
上辈子中专毕业第一月的工资才一千,扣完杂七杂八,到手都不到八百。
11
一日,我在办公桌上打了个盹,听见数落声,立刻就惊醒过来。
原来是老板娘在骂孩子,孩子上小学三年级,日常贪玩,功课差得一塌糊涂。
同学看出我缺钱,就对她舅妈说。
“我这个同学考上了县重点中学,成绩很好的,要不让她帮小弟补课吧。”
老板娘看了我几眼,才勉强答应叫我试试。
我没做过家教,可我有学习系统啊。
从系统里翻出一套小学教案也不难啊。
可我才刚教了没几天,老板娘就拉来了一个“竞争对手。”
郭栋看着我,疑惑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见老板娘对他喜笑颜开,心底大概猜到了几分。
我只能讷讷地回工位上,继续做客服的基础工作。
事后,郭栋告诉我,老板是他父亲的旧识,当知他考了全县第一,便非要请他帮忙辅导自己的孩子。
郭栋目睹我在村委会发飙的经过,知道我的赚钱困难,也无意抢了我的兼职。
再三犹豫,才说:“是有一个活儿,但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干……”
系统提醒音响起:“系统帮您甄别出潜在机遇……”
系统话都没讲完,我想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郭栋的手臂。
“干,必须干!”
12
郭栋给介绍的活儿,是他之前帮助补课的一个小孩家长说起的。
县委家属院有个老太太,儿女在国外,年初中风,需要有个住家的小保姆。
我一听就来精神,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儿,居然还能住家。
李妍比我还高兴,替我打听,工资怎么算,吃住怎么算。
郭栋也就是一个“中间商”,也说不清楚太多。
李妍对我耳语,“现在不是忸怩的时候,虽说是保姆,可好歹住家,可能还包饭。”
我又岂会扭捏,上辈子中专读的就是护理专业,嫁给宋楚生之后,他家常年卧病在床的瘫痪奶奶都是我在伺候。
郭栋补课的家长姚阿姨,听说我是他介绍的同学,刚开始还有些顾虑,可想着老太太脾气古怪,之前请的小保姆都不满意。
也就是试一试的心态,叮嘱了我们几句,就带我们去了老太太的家。
家属院就是九十年代统建的矮平房,老太太住五楼没电梯,大热天走上去确实都是一头汗。
听到门铃声,老太太推着轮椅就过来了。
一听了来意,老太太冷着一张脸。
“我姓邓,这个人毛病挺多的,脾气也不好,要是小姑娘觉得是受欺负,那可以直接走,我不勉强。”
上辈子当牛做马没钱收,还要给拳打脚踢。
现在的做保姆起码有工资有住所,一个冷面老太太算什么麻烦,这分明是菩萨。
我照顾人都成了骨子里的习惯。
做家务做护理都是勤勤恳恳,唯一叫老太太挑的就是做饭难符合她的胃口。
有天,我陪老太太在阳台上晒太阳,她忽然问:“你才十六岁,听说还在上学,怎么来城里做保姆。”
我笑了下,就把和家里闹翻的前因后果说了,顺带着把可能上中专盲目嫁人的悲剧也一起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