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克父克母的丧门星!还不滚出王家村!”
“是啊是啊,小小年纪就如此了得,长大了还不害死我们?”
……
伴随着阵阵嘈杂声,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童被凶神恶煞的村民们赶了出来,狼狈的蹲在村口哭泣。
村口合欢树上盘踞良久的白蛇司渊歪了歪头,吐出猩红的蛇信。
他不明白,这么一个弱弱小小的孩子怎的就要受尽欺凌,但……这好像也不是一条蛇能管得了的事。
于是他索性继续懒洋洋的趴着,继续饶有兴趣地盯着树下哭哭啼啼的孩童。
半晌,孩童站起身,失魂落魄的走向湍急的河流。
司渊蓦的心里一紧。
“诶小孩儿,干嘛想不开?”
闻言孩童转过身,露出了哭花的一张小圆脸,竟有几分可爱。
“蛇?”
看着从树梢上慢慢爬下来的白蛇,孩童呆了呆,眼泪都不掉了。司渊还以为自己吓到他了,那孩童却破涕为笑:“好漂亮的蛇!”
司渊确实漂亮,整条蛇身都是纯白无暇的玉色,在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瞳孔却是璨若星河般的金色,像是能把世间所有都照亮的闪烁。
这白蛇漂亮且危险。
司渊化作人形一步一步走了过来,直到站在孩童面前才停下:“你竟不怕我?”
“比起你,还是我更可怕吧。”孩童艰难的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嗯?这话是什么意思?”
孩童低下头搅着衣袖,半晌才苦涩开口:“村里人都说我是灾星,说我克父克母,还经常招惹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也许,他们说的是对的吧,我这样的人,确实不该活在世上。”
“芸芸众生,都有各自存在的道理。你的性命,不该由他人做决断。”
听着这高深莫测的话,孩童歪了下头:“那你可以带我走吗?”
“不要。”司渊扭头就走,他之所以下树,无非是见不得这么小的孩童当他面自戕,现在人也拦住了,也是时候离开了。
孩童呆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又向司渊离开的方向跑去。
野道难走,多的是尖锐石子,穿着草鞋的孩童刚跑没一会儿,就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猩红的鲜血一点一点流了出来。
躲在草丛里的司渊皱起眉头,犹豫半天还是化作人形走了出来。
“所以小孩儿这是赖上我了?”
孩童看他出现,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司渊低头看去,小孩儿竟又哭了。
“他们都不要我了,你可不可以不离开,就算把我吃了也行,别留我一个人好不好……”
司渊扶额,头一回感受到了一种名为无奈的情绪。
这是一个没人要的小孩,这也是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孩……倘若他也不管他了,好像这孩子就只有死路一条。
司渊犹豫着伸出手,帮小孩儿擦去流个不停的泪水。
“别哭了。我答应你便是。”
小孩儿这才止住泪,红着眼睛看向他:“那你真会吃了我吗?”
司渊一愣,这小孩儿原来是这么想他的?莫名的,心里起了逗弄他的意思。
“嗯……但在吃你之前,我得先把你带回去处理伤口。这种血淋淋的食物,我可不喜欢。”
小孩儿一听,又低下了头,结结巴巴地问道:“那……那你吃我之前可以……可以实现我的一个小愿望吗?”
“看我心情咯。”说罢,司渊索性俯身抱起小孩,一同走向密林深处。
怀里的小孩儿软软糯糯,倒不似司渊印象里那般吵闹。
他没有见血封喉的毒牙,也没有闪闪发亮的鳞片,有的只是柔软的身体,和哭得红通通的双眼。
可是他却那么暖,就像冬日里的太阳一般,而且他也不怕他,扑向他的时候,那么率性,那么勇敢。
司渊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坚定下来。
虽然他素来不喜人类,更别提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幼崽。可今天他竟然一反常态。
算了,这个孩子,他养定了!
打定主意后,司渊的步伐又快了些,孩童乖乖趴在他怀里,大气不敢出。
等到了洞穴后,司渊就把小孩儿放在石床上,然后伸出大掌包裹住孩童的一双小脚。一阵白光闪过,孩童受了伤的脚竟恢复如初。
“你今夜就在此处休息吧,安全的。”
“谢谢大白。”
司渊微怔,但还是应了一声,又化成蛇形缠上树梢。
树下慢慢传来孩童微弱的呼吸声,司渊垂眸看了一眼,这才慢慢睡去。
第二天一早,司渊给孩童交代几句就外出觅食,孩童则乖巧的蹲在石床旁等他回来。
蛇妖司渊竟捡回来一个人类孩童!
这劲爆消息不胫而走,大大小小的妖怪们慕名而来,他们都想看看这人类到底长什么样,是四条腿还是八只眼。
也不怪他们好奇,毕竟在这青城山深处可是好几百年不见人烟,更不肖说什么人类幼崽了。
当然了,妖怪们也怕吓到他,纷纷化成还算正常的模样凑了过来,就连常年蜗居在地底的鼹鼠精都跑过来凑热闹。
一时间,洞口被围得水泄不通。
那黑黢黢的洞穴里果然藏着个小娃娃,只是这娃娃并没有四条腿,也没有八只眼,有的只是细嫩的胳膊,还有矮小的个子。
妖怪们大失所望,开始争论起司渊带孩子回来的理由。
有说养大了吃肉的,还有说养来玩的。毕竟任谁天天蛰居在这十万大山,都会觉得无聊吧。
妖怪们热火朝天的讨论着,没注意那孩童竟踢踏着跑了出来,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他们。
得亏眼尖的白鹭注意到了,众人这才停止讨论。
“你们是大白的朋友吗?”孩童脆生生的一句,把众妖怪吓得一愣。
大白?难道说的是司渊么?
为首的白鹭抱着手臂打量他:“是又如何?”
孩童微微颔首:“那可以告诉我他什么时候回来吗?我等了好久,他莫不是又要丢下我?”
妖怪们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们那里知道司渊什么时候回来,正想哄骗他时,司渊提着一串野果飞了过来。
“你们干嘛呢?可别吓着他。”
众妖这才作鸟兽散。
“大白你来了!”孩童欢欢喜喜的迎了上来,丝毫没有半点惧色。
司渊扶额,正正经经的介绍起自己:“我不叫大白,我叫司渊,以后不准给我取那些奇奇怪怪的外号。”
孩童“哦”了一声,乖巧的接过野果吃了起来。
就在这时,隔壁山头的蛇妖司茗也跑来凑热闹。
他是司渊的哥哥,两蛇自小就不太对付,平日里不常见面,就算见了面,也容易拳脚相向。
看司茗来了,司渊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诶,我好歹是你哥哥!”
“我可没承认过。”
司茗气急,本想撸起袖子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弟弟,忽又瞥到一旁眨巴着大眼睛的孩童,这才作罢。
“小孩儿,你叫什么?”
孩童擦了擦沾满果汁的小嘴,这才开口道:“我叫二狗。”
司渊难得的展颜大笑,问道:“你们人类取名不是很有讲究嘛,怎么到你这里,却这般随意?”
孩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笑道:“我爹说贱名好养活,这才……”
反观司渊的哈哈大笑,司茗则听得眉头紧锁,他虽然并不想干涉自家弟弟的大事小务,可这孩童的名字也太那个了吧,得改。
“我作为司渊的兄长,就给你改一个伟大的名字吧!”
此话一出,孩童和司渊都狐疑的看向他,司茗清了清嗓子,笑着说道:“以后就叫你野果吧,看你吃得那么高兴。”
孩童一愣,这名字好像也没比“二狗”好到哪去吧……
司渊则是翻了个白眼,他早该料到的,胸无点墨的兄长哪里想得出什么好名字。
看着一大一小如出一辙的反应,司茗又急了。
“那你来取啊!”
司渊瞥了他一眼开始沉思。
“不如就叫‘幼渊’吧,毕竟是我捡回来的。”
司茗抱臂,嗤笑道:“你这名字也没多好啊。”
孩童却高兴得很:“谢谢司渊赐名,以后我就叫‘幼渊’!”
“乖~”
看着一人一蛇的互动,司茗做作的呕了出来,被司渊一脚踹开。
“行了,走你的吧。”
“这孩子你真要养?”
司渊斜睨了他一眼,“那不然?”
“养来吃么?”
司渊摸着小孩柔软的碎发,沉声道:“看我心情,你可不许打他的主意!”
司茗皱着鼻子舔了舔尖牙,他总觉得自己弟弟没安好心,那么细皮嫩肉的崽崽,吃起来一定很美味。
于是他又问了一遍,司渊直接抱起孩子就进了洞里,丝毫没打算搭理他。
司茗无奈,长叹一口气后回了家。
在他眼里,自家弟弟性子极其恶劣,哪里养得了孩子?再者说,蛇性向来凉薄,就算侥幸修成了妖,血也还是冷的。他看那孩子依赖司渊的模样,心里暗道不好,可他也没办法插手。
罢了,只等司渊玩闹够了再来帮他善后吧。
想到这里,司茗召唤出附近的山雀精。
“帮我好生看着那孩子,要是有什么不对劲,速来禀告。”
小山雀精赶紧点头应下。
有了大蛇司渊的陪伴,幼渊难得的日日好眠,曾经的他,半夜常常被不干净的东西吵醒,然后就吓得没法再睡。父母急得不行,找遍了周围的道士,可惜这情况却愈演愈烈。
慢慢的,幼渊竟也习惯了一天只睡几个时辰。
然而现在,他有了司渊的庇护,再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作祟,幼渊也乐得自在。
关于这一点,司渊还特地带他去找了妖怪界最德高望重的老蛇精——也就是司渊的父亲司尧。
老父亲只一眼,就看出了幼渊命数有异:“阴月阴日阴时,这小子是个彻头彻尾的阴命,上克父母,下克子孙后代。”
司渊听得眉头直皱,心情复杂的问他可有破解之法。
司尧只是笑着摇摇头,又道:“这对于人来说,倒是要命,可对于咱们妖怪来说,可是大补!司渊你倒是有远见……”
后面的话,幼渊没能听全,因为司渊已经怒不可遏的揪着他的领子离开了。
小小的幼渊并不明白司渊为什么生气,毕竟对于他来说,当司渊的盘中餐是早晚的事。同时,他也明白了为什么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老缠着他,原来,自己对于妖怪而言,是大补的东西。
司渊却不这么想,于他而言,这崽崽取了他的字,那就是他家人了,既是家人,哪有吃了的道理?
他得养着他,他得护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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