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宫那年,刚过十四岁生辰,嫡姐在宫中无故溺亡,我替姐姐掌了凤印。
那日站在清瑶池旁边,我把许愿的河灯放下池里,我问宋辰聿,可后悔封姐姐为后。
宋辰聿望着悠悠的河灯,“不后悔。”
其实我很想问宋辰聿,在他心里,我算什么?
1.
我是景阳侯嫡女,长姐比我年长四岁,从小我看着长姐与宋辰聿从少年情深,走到君临天下,母仪天下。
宋辰聿丝毫没有掩饰他对长姐的爱意,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只羡鸳鸯不羡仙,仿佛戏文里所有美好的词用在他们身上,都十分贴切。
我还记得,长姐嫁入东宫前夕,她握着宋辰聿送给她的定情玉佩,两腮通红,“知意,以后你嫁人一定要嫁像太子这般,你瞧太子对姐姐一心一意的,将来,我们要生一堆的孩子,我们白头偕老。”
母亲娇斥姐姐,“傻丫头,你今日还是姑娘家,就说这样的话,不知羞。”
姐姐抱着母亲,眉目全是笑意,“母亲,辰聿喜欢孩子,我当然得给他生一堆的孩子。”
那晚长姐与母亲的笑意,在院子里回荡着,只是,长姐似乎忘了,宋辰聿是太子,是未来的储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对帝王来说本身就是奢望。
长姐说对了,将来,我嫁的人一定要像太子那般。
姐姐在清瑶池溺亡的消息我还没完全消化,父亲就替我领下入宫的旨意。
是的,我要嫁给长姐全心全意爱着的人,我要嫁给我的姐夫,我要嫁给那个,满心满眼都是长姐的男子,北漠的天子。
盯着桌面上那道明黄的圣旨,我坚定地说,“父亲,我不进宫,长姐尸骨未寒,你不替她查明死因,反倒急迫地把我送进宫,你这是断送了一个女儿的命,还想再搭上我这条命吗?”
父亲扬起耳光,结结实实的耳光落在我脸上,我捂着灼痛的脸,侧目盯着父亲,这个把我跟长姐捧在手心的父亲,这个几天前,在我的十四岁生辰宴上,还说要给我寻得世间最好男儿的父亲,在听到长姐溺亡的消息后,他变了,变得一点都是不温慈了。
母亲走过来护着我,“侯爷,你打知意做什么,甭说是知意,就是我也不同意她进宫。”
“妇人之仁,你懂什么。” 父亲沉着脸色,不知何时,他那意气风发的脸上,添了几道或深或浅的皱纹,一夜苍老了不少。
“父亲,就非得拿女儿的一生保得侯府的一生殊荣吗?”我目光呛泪,我从小在侯府长大,父亲跟兄长那些事,耳濡目染的,怎么会猜不到。
可以说,宋辰聿的江山,有一半是父亲帮他坐稳的。
皇后无子无宠,难稳后位,宋辰聿年少就立在皇后名下,八岁立了太子,可宋辰聿生母卑微,总归名不正,言不顺。
两个月前,先皇病故,父亲手握重权,扶持宋辰聿稳坐帝位,长姐这个后位,她坐得起,也受得起。
可先皇最看重的是丞相,丞相门生众多,半个朝臣都与丞相有些关联,封后的第二天,宋辰聿便纳了丞相嫡女苏婉卿为卿妃。
长姐无故溺亡,这个时候,如果温家不选一位姑娘进宫,这后位很可能就让苏家坐了,就算宋辰聿愿意,父亲也不愿意,那是父亲赌了整个温家进去的。
父亲抚着我的脸庞,缓缓地说,“知意,爹知道你不想进宫,但凡有一丝办法,爹也不会把你送进宫的,你跟知暖不同,知暖一心一意爱着皇上,事事替皇上着想,心思浅白,当初若不是知暖跟皇上两情相悦,爹一定会选你进宫的。”
我一个劲的摇头,“爹,我,我真的不想进宫,求你了,你放我一条生路,行不行。”
我才十四岁,我不想一辈子困死宫中,我也不想像长姐那样,早早地香消玉殒。
父亲举着圣旨,“知意,放你一条生路,那就是温家一家给你陪葬了,你就不想进宫,帮你姐姐查明死因吗?”
“爹,别逼我,行不行。”
父亲躬着身,凝着目看了我许久,嘴皮子轻轻挪动,“行,我拿这条老命豁出去,我去替你抗一回旨。”
父亲转身,步履蹒跚地走出去,母亲扑出去,拉着父亲的手,哭着说,“侯爷,是不是还有别的办法?”
父亲摇头,我生咽一口气,闭上双目,“父亲,别去了,我进宫,我领旨进宫。”
父亲权倾朝野,怎么会没有办法,我估摸着,这道进宫的旨意,还是父亲主动替我求来的,我太了解父亲了,他想做的事,从来就没有做不来的,我若不从,他真的会拿自己的命去撞上那刀口。
鱼死网破,父亲也许做不出来,但让温家断筋剔骨,他真的做得出来,是我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