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的第十年,
我生前最忽视的小面首半夜跑来扒了我的坟,
先不说我这荒郊野岭的孤坟他是怎么找到的,
本公主实在想不出我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他时隔十年深夜前来扒我坟啊喂!
还边扒边哭……
我已经不记得他的名字了,他这张脸生得这样好,按理说就算我死了十年也该忘不了的,但是我却毫无印象。
知道他是我的面首,也不过是因为他脖子后面那一点赤红朱砂,那是我当年亲手画上的,用一种特殊材质,一旦画上经年不消,府中的面首人人都有。
如今他正扒着我的坟,视线落在葬我的那一抔抔黄土上,神情淡然,薄唇微抿,像是透过我的墓碑在看一副经年的画卷,直觉告诉我,这事不简单。
他动作不急不缓,手臂与脊背的线条倒是优雅,如果不是在扒我的坟,我怕是要称赞一番。
我的魂落在一旁哥们的土堆上盯着他的背影出神,想我一个叛贼,连一个正经坟墓都不配拥有的人,竟还值得有人时隔十年前来刨坟。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想不通的时候就要善于虚心求问。
“咳咳!”我清了一下嗓子,十年没跟活人说过话了,有点生疏,说出的声音我自己都觉得有些阴森,“请问一下,我的坟里……是放了什么宝贝吗?”
我飘在他身后,清楚地看到他的脊背一僵,我原以为他会被吓到转身就跑,竟没曾想他只顿了一下,而后又开始铲我的坟,眼看就要见棺了,才听见他似喃喃一句,“公主许久未同阿迹讲话了……”
阿迹?阿迹……阿迹是哪位?
像是听到了我的心声一般,这位阿迹又轻轻地开口,我凑近了听,却听他道:“公主该是不记得我了吧,那夜……”
那夜?哪夜!你给本公主说清楚了!
这人讲话费劲得很,怪不得我不记得他,我一向喜欢清朗温润的少年郎,看他如今这般年纪,当年大抵也不过十六七岁,必定是我当时就发现了他话分几段说的坏毛病!
懒得理他,他又自顾自地说:“公主放心,阿迹已经叫那些人付出了代价。”
那些人?什么人?什么代价?你还没说“那夜”我怎么着你了呢!
十年前的旧事说是完全忘记了也不见得,但我的的确确忘得差不多了,如今回想只觉恍然隔世。
嘿,什么叫觉得恍然隔世,那对我来说确实就是上一世的事了,我摇摇头,在心里自嘲。
“我知道公主不是。”他突然站直身子,没由来地说了一句。
我下意识地接话,“不是什么?”
“不是叛贼。”他的语气轻柔却坚定,像一把锤子轻轻敲碎了我的那些沉年记忆,连带着死了十年的心海也颤了一颤。
不曾想过,当初那么想要的一句话,竟迟了十年,在自己的坟前听到。
一时不知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得摇头苦笑道:“不是便不是吧。”
左右也无人在意。
他没再说话,寂静的黑夜里我便看着他一下一下地刨着我的坟。
哎,但凡我还活着,定叫人将他狠狠教训他一顿了,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刨我长荣的坟。
又叹一口气,长荣早就死了,死了十年了,谁还会记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