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审讯室里,对面是一位神情严肃的警察。
我有点紧张,手心里冒出了细汗,但一动也不敢动。
“既然是来自首的……那说说吧,为什么杀他们。”
“……我是被逼的。”
我难以控制的微微战栗和颤抖的声音,正合了他的意:一个犯人,就应该像此刻的我一样,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和害怕。
我用余光瞄着他的表情,见他点了点头,这才开始我的故事。
我叫顾然,从小生活在农村。
我爸因为我是个女孩,心存不满,常常将气撒到母亲身上,对她动不动就是拳打脚踢。
后来镇上安排体检抽血,竟检查出来我根本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那天回家后,他将母亲踹到地上暴打。
或许是奶奶在旁的煽风点火,又或许是他喝了酒的缘故,我母亲,被活生生打死了。
我亲眼看见他拖着母亲的尸体去了后山。
“所以你想为你母亲报仇?”
警察做着笔录,停下来问我。
“不,我是为我自己。”
那个我叫了18年爸爸的男人,侵犯了我。
我偷偷跟在养父后面,吓得不敢出声,但是或许因为越紧张越容易出乱子,我不小心被养父发现了,他诡异的笑着,将我带回了房子。
他把我扔在床上,压在我的身上,像只疯狗一样撕开了我的衣服,毫无底线的侵犯我。
“然然啊,要怪、就怪你妈吧——”他这样说。
我拼了命地大喊,连哭带求饶,然而没有一个人理我。
那个晚上,我以为我掉进了地狱。
我反抗、挣扎,换来的是没命的毒打,和他更兴奋的暴行。
我彻底丧失了希望,像个死人似的一动不动。
那一刻,我无比而又迫切的想要杀了他。
……
“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如果是这样……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杀了三个人——”
我还要接着说下去的时候,警察出声打断了我。

我说:“如果我只经历了这些,那还算幸运,可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我被养父整整侵犯了一年。
后来他厌烦了,开始出去找别的女人。
我以为终于解脱了,可奶奶却向他提出了一个新的主意。
“一个贱丫头,留在家里养着也是浪费粮食,反正身子都不干净了,还不如拿来赚钱。”
于是,我被捆住双手,绑在了一间废弃的屋子里。
他让我接客。
屋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张床。
来的第一个人,是我们村的村长。
村长在村里风评极好,是出了名的大善人。
我以为,他是来救我的。
可奶奶在后面冲我诡异地笑着,告诉我,“该接客了。”
说完,她退了出去,我听到了关门上锁的声音。
我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村长的手已经摸上了我的身体……
他和养父一样扯开我的衣服,他的身上布满了烟酒和泥土的气味,令人无比作呕。
结束以后,他离开了屋子,我在床上楞楞地躺着,直到晚上才被养父带出小屋。
养父丢给了我一块馒头,然后拿走了我口袋里的嫖费。
“抠门玩意,一次就给这么点……”
他一边数着钱,一边踹了我一脚。
我哆哆嗦嗦的抓着馒头,狼吞虎咽。

从那天开始,我每天都呆在那个没有光的小屋里,像具行尸走肉,迎接着不同的男人。
“什么时候决定要报复的?”
警察很认真地问我。
我一愣,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缓缓地说:“从我被他们逼着堕胎开始的。”
我怀孕了。
他们知道后,逼着我堕胎。
我被灌了很多药,流了一地的血。
我以为我会那样死掉,可我命大,没死成。
从那一刻起,我突然意识到,连死都不怕,我还怕什么呢?
“然后,你就把他们都杀了?”警察问我。
我摇摇头,“没有,最开始,我只杀了我的养父。”
警察又问:“那你为什么不逃跑,一定要杀人?”
我露出一个苦笑。
流产之后,我养了两个月的身体,期间我不是没想过逃跑。
可我逃不出去,每次被发现,面临的都是养父和奶奶的拳打脚踢。
我好几次差点儿被打死,从那之后,我再也不敢逃了。
可我不甘心。
我想要逃跑。
很想很想。
但我更希望养父去死。
为什么我需要背井离乡东躲西藏,他却能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不公平!
他那样的人,就应该去死!
“所以,你怎么杀的你养父?我没记错的话,你奶奶不是也在吗?她能没发现?”警察问,显然他已经对这个故事感兴趣了。
因他的话,我笑了。
我确实想杀了养父,但奶奶的存在的的确确是个问题。
一旦我杀了人,被奶奶发现,等待我的就是监狱。

所以在动手之前,我一直在想办法把奶奶支走。
说来也巧。
往年大姑都是快到冬天才接奶奶去镇上,今年不知怎么提前,还没入秋就先走了。
不过这样刚好,她不会像盯犯人一样盯着我,我也就有了下手的机会。
杀掉养父的前一晚,我听到了村长跟养父闲聊,说新得了两瓶五粮液,让养父下午一定去他家喝一顿。
养父酗酒,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他会喝得酩酊大醉。
回来后,如果他心情不好,会狠狠的扇我几个耳光。
如果他心情不错,会扒开我的衣服,然后毫无底线的侵犯我,最后躺到床上睡的像个死猪。
无论是哪种,都有利于我杀了他。
所以那天我一直等着养父回家。
他走进屋子里,可能是喝了好酒,心情不错,只是拿走了我身上的钱,没有打我,直接倒头就睡。
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我从床底下拿出早早藏好的刀,没有任何犹豫的,朝着养父的心脏狠狠捅了下去。
外面的天黑透了。
我把养父套进装水泥的麻袋里,悄悄地丢进后山,埋了起来。
警察看着我,“你就是这样把你的养父杀了?”
我点头,“是的。”
警察颔颔首,拿出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放着一颗扣子,“能解释一下吗?这颗扣子是在你养父房间里发现的,是你养父的吗?”
我盯着那颗扣子看了半天,最后说道:“是吧,我不太清楚,床上掉个扣子,不很正常吗?”
警察盯着我看了会儿,“既然你的养父死了,你奶奶不在,你为什么不逃跑?”
我自嘲一笑,“逃?我能逃到哪里去?”
杀了养父后,我不是没想过逃,可我身上没几个钱,能去哪里?
我无处可逃。
可留在家里,等奶奶回来,发现养父不见了,我该如何解释?
那个时候,我忍不住想,死的人,不应该只有一个。
养父打我、侵犯我、逼我接客,他该死。
奶奶怂恿父亲将我送去接客,她也该死,甚至应该死的比养父更惨一些才对。
既然杀一个人也是杀,杀两个人也是杀。
我为何不把奶奶也杀了?
村里条件封闭,人们自私自利,谁都关心自己。
即便少了两个人,也不会有人在意。
所以,我并不担心杀了养父和奶奶后被人发现。
于是我给大姑打了电话,说父亲生病了,让奶奶快点回来。
奶奶很快就赶回了家,上来就给了我一耳光。
她怪我没照顾好养父。
我被那一巴掌打的眼冒金星,险些站不稳。
“你爸呢?你爸在哪!”奶奶发现了养父并不在屋子里,她慌张的朝我喊。
我冷冷的看着她,嘴角却带着阴冷的笑意。
看我不理她,她抡起桌子上的棍子就开始打我,一下一下,棍子像雨点一样砸到我的身上。
奶奶打累了,转过身就要去找“生病”的养父。
她听到身后传来响声,可惜了,奶奶的反应太慢,只来得及看到一把割草的镰刀高高举起,又落下。
我用埋养父的方式将奶奶也埋了起来。
让母子二人团聚。
“这就是你杀害他们两个的全部理由了,对吗?”
警察在电脑上记录着,手指微动。
“是的。”
我说完了这些后,声音已经不再颤抖,而是出奇的平静。
“那么,还有一个人——你们村的村长,你杀了奶奶和养父后都没有人报警,你明明可以就这样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为什么要杀村长?又为什么要来自首?”
我笑了,“养父和奶奶死了都没关系,但村长死了以后,就算我不自首,也会有人报警的。”
警察的神色有些然跟难以捉摸,我默默了收回了目光。
“或许您愿意听完整件事情。”我对他说。
我杀掉了养父和奶奶,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犯罪了。
我开始担心自己的去路。
从养父和奶奶身上拿到的钱虽然不多,但足够我离开村里。
我决定离开这个地方。
虽然不能逃到很远的地方,但在城里找个工作还是可以的。
我可以给人家刷碗洗盘子,或者打扫卫生。
就在我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我碰见了村长。
村长推推攘攘,把我堵回了屋子。
四处张望,看到没有其他人,村长问我“顾然?你养父和奶奶呢?”
我强稳住心慌,“养父和奶奶去姑姑家了。”
他没有起疑,毕竟觉得我一个弱不禁风的人,不可能同时杀了两个人。
他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手中鼓鼓囊囊的打包袋,问我去哪里。
我回答他,“我要去城里。”
村长一愣,笑了起来。
“你一个小姑娘,去了城里又能做什么?还是好好在这呆着吧,我也能替你家人照顾着你。”
“不用。”
我恶心的拍开他那只汗津津的手,像死猪的爪子一样。
村长眉间染上了几分不悦,语气也变得不耐烦。
“我是村长,你在这个村里长大,怎么也得听我几句劝,你养父和奶奶一定是嫌弃你不要你了,我不嫌弃你,你可以跟了我。”
说着,他就自然而然地拉住了我的胳膊,眼里油腻腻的都是欲望。
我甩开了村长。
为什么?为什么都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这个世界对坏人这么宽容?
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
我的愤怒飙升到顶点。
我抬起脚狠狠的踹在了村长的肚子上,他一个不稳从泥台阶上摔了下去。
村长嚷嚷着骂我:“顾然!你不知好歹!我每次完事以后给你的钱不少,你现在居然还敢打我?反了你了!”
“我看上你那是你的荣幸,你还不乐意?你以为你这样的货色谁能看得上你?”
“你就是个被我和你养父玩弄的可怜虫!”
我原本不愿意回忆的那些龌龊之事,被村长的一句话勾了起来,胃里瞬间有些作呕。
村长见状,更兴奋了,他的话变得肮脏且下流,像每一次侵犯我时那样,露出了贪婪的微笑。
恨意漫上心头,我想要他也去死!
左看右看,我只找到一把生锈的锹靠在墙角,我跑过去拿了起来,用了生平最大的力气、狠狠地砸在村长的头上。
仅仅一下,村长就两眼一白,晕了过去。
我仍然没解恨,一下一下的砸在他的头上,直到他整张脸血肉模糊。
我扔掉了铁锹,跌坐在地上。
村长安安静静的躺着,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我在地上坐了一会,慢慢恢复了清醒。
我用铁锹将他的四肢卸了下来,一铲一铲的丢在了地里,又挖了一层土,薄薄的盖在他的残骸上。
我在家里睡了最后一晚,隔天一早,就来到了城里,选择了自首。
“故事结束了。”
我抬起头,嗓子因为长时间的说话,变得有些沙哑。
“养父、奶奶、村长,你一共杀了这三个人,对吗?”
我点点头,警察眼里闪过一丝晦暗,这让我莫名的紧张。
“你刚刚说,你拿锹打死了村长?”
我抿了抿唇,依旧是肯定的回答。
“先不说一个成年男子怎么会被一下就打晕……你是个女人,怎么能够做到轻而易举的举起那么沉的东西——还是在身体虚弱的情况下?”
我愣了愣,苦笑:“我从小就跟着母亲干活,拿得起工具是最基本的;况且,人在被逼急的时候,什么都做得出来,不是吗?”
警察没有说话,皱眉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只不过,总有一种感觉……”
我攥紧了手。
他注意到了我的细小动作,看着我,忽然来了一句:“你还隐瞒了些什么?”
我克制着自己的表情,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这就是全部。”
警察若有所思,“好吧,反正审讯不止一次,也可能是我多想了。”
“你愿意来自首,说明你还有良知,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这并不能成为你行凶的理由,不出意外的话,会是死刑。”
我点点头,没什么可意外的。
杀了三个人,怎么也该死了。
在我杀死村长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跑不了了。
不然我也不会主动来自首。
我被戴上手铐,关进了看守所。
我适应得很快——或者说,我熟悉的很快。
这里的环境和那个“家”是如此的相似,甚至某种条件上比家里还要好一些。
至少在这儿,不会有人莫名其妙给我一巴掌,然后将我踹到地上毒打。
三天之后,我接到了死刑的判决执行。
不过我还不会那么快死,起码还有一个星期,交付执行的时间不短。
看守所的狱警给我戴上了手铐和脚镣,我很难自由活动。
不过这倒没关系,因为我并不想动。
其他犯人看我的目光里都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或许是怜悯,又或许是羡慕。
怜悯什么?可怜我年纪轻轻就坐牢?
还是羡慕我不久后就能结束悲惨的一生?
我没有理会他们,安安静静呆在关押着我的小房子里。
第一天,没有人来。
我在正常的时间起床,认认真真地洗漱,穿好囚服,把自己打理的干干净净。
睡觉前,我回忆了一下养父死之前的表情,不太清晰了,但是我很高兴。
第二天,有人要来见我。
我拒绝了。
睡觉前,我回忆了一下奶奶死前的表情,她好像张着嘴,她要跟我说什么呢?会不会还是要骂我?那我还是听不见的好。
第三天、第四天依旧有人来见我。
我问狱警,来的人是谁。
“和前两天来的是同一个人。”狱警说,语气有点不易察觉的好奇。
那还是算了,我不想见他。
第五天。
“你确定不见吗?”
看守所的狱警问我,眼里有几分同情。
是谁和他说了什么吗?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真让人不舒服。
“我不见。”
他大概不会想看到我这副样子。
他一定会不高兴的。
狱警叹了口气,似乎在组织语言,试图说服我。
我干脆默不作声,抗拒着见面。
第六天到了。
我从床上起来,一个星期过去,衣服都有些发霉了。
我抓着衣服的一角,蹲在水龙头边上冲洗了半天,依旧没什么改善。
这时,狱警走了过来。
“十七号,有人要见你,跟我过去吧。”
我站起身子,“我不去。”
狱警有些头疼,他皱着眉说:“这次不是之前那个人,是个警察。”
警察?我只见过一个警察,审讯我的那个。
他来找我干什么?
我有点疑惑,但还是跟着他走了。
“就是这里。”
狱警把我带到一间屋子里。
“人我带到了,有什么抓紧说吧。”他和对面的人说。
我顺着狱警的目光看去,是审讯我的那个警察。
我顺从的坐下,尽量表现出一副生活的还不错的样子。
警察指了指听筒。
我拿起听筒,放在耳边,不解的问他:“你来这做什么?”
我问他,不是明知故问——我确实不知道他的目的。
“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我挺同情你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今天的说话方式和审讯我那天不太一样。
似乎有什么细微的差别,但是我却听不大出来。
“过得好不好也没什么区别了,我马上就要死了。”
我舔了舔嘴唇,看守所明明很潮湿,但我却莫名的嗓子很干。
警察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说道:“还记得那天,我告诉你我好像感觉你在撒谎吗?”
我点点头,“记得,不过我说的是实话,你不是也找到证据了吗?”
警察垂眸,眼底似乎有几分歉疚,握着话筒的手也是一松。
我突然感觉很不安,太阳穴突突的跳了几下。
果然,他的下一句话让我差点跳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