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兄弟下海做大生意的亲爹,人没了。
当我再次从他们当年下海的地方回来,我妈却指着我拍下的照片问后爸。
她算谁的老婆……
李奇亘是我爸,相机上的他一眼看过去,就是我多年后的样子。
儿子长得像老子,这不稀奇,稀奇的是,李奇亘已经死了十五年了。一个死了十五年的人不会再活过来,更不会出现在我旅行的途中,正好还被我的相机拍到。
“可能只是长得像而已。”
我跟陈美韵解释,当然我心里并不信这个话。这世上有面孔相像的人,却很少还同时留着相像的疤痕。照片上的那个男人穿着短裤,左边大腿上有个月牙状的疤痕。五岁那年,李奇亘带我放烟花,我扔了个响炮到他腿上,火花刺溜一下蹿上身,李奇亘的大腿上就有了那个疤。总不见得这个男人,也有个调皮的儿子,给他烧了一模一样的疤吧?
“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呢?”陈美韵似乎完全听不到我的话,只顾自言自语。陈美韵是我妈。她已经把照片放大到像素格的程度,看了将近一小时了。

“是长得像吧?老张你看看,真的太像了。”陈美韵拿相机的手颤抖了一下。她有个毛病,一激动就手颤,声音也跟着发颤。
她用颤抖的声音继续说,“这肯定不可能是奇亘,对不对?老张你倒是说话呀。”
老张是我的后爸,陈美韵的现任丈夫,李奇亘的表弟。我爸死之后,老张就在我们家隔壁找地方住了下来,一开始他只是帮衬下陈美韵,给她买个米、修个灯之类,再后来他们就住一起了。
老张本来就少言寡语,此刻他煞白了一张脸,长胳膊长腿团成一块,蹲在那发抖,受到的震惊似乎比我妈还大。很多人都说,我跟老张长得挺像,都是瘦高的个子,穿什么衣服像漏风似的,在身上荡来荡去。不熟悉我们家过去的人,总以为我们是亲父子,我们头顶都有两个漩。可我知道,老张内向得近乎羞涩的性格,跟我是截然不同的。
“万一,我是说万一。”老张一脸苦闷地看着我们母子两,他的嘴唇因为焦灼干裂像卷起的土豆皮。
“万一要是奇亘哥回来了,我要怎么跟他说呢?”
这句话将我们所有的人,拉进一种假想的纠结和痛苦中。如果李奇亘还活着,陈美韵要给谁当老婆,我又要给谁当儿子呢?房间死一般的沉寂,我忽然意识到,老张说的话不无可能,李奇亘的尸体到现在都没找到。这时,尖锐的哭声划开沉寂,像是细长的尖针从我的耳膜穿过。不用回头看,我就知道它来自陈美韵的嗓子。多年前,那种黑云压顶般的感觉再一次逼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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