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白昼变得很短,日光斜斜照在程府的雕梁画柱上。听谯楼打罢了初更时候,暮雪纷纷,将陈青栀头上的赤色斗篷,平添了一份银装清韵。
程府的戏散了,陈青栀跟随着母亲,同程家的人一一道别。
“今日借程主母的光,我跟栀儿大饱眼福,能听魏班主开嗓。洪钟大吕,不愧是咱们桂林郡小生里的翘楚呢。”
旁边的陈青栀以袖半掩朱唇,含羞带笑,似觉母亲太过八面珑珑了。
为了跟程伯母示好,过分夸赞魏琥珀。
呈莞班出来混饭吃,到处跑码头,有人欣赏他们的玩意儿,班主就该庆幸,哪儿来的角儿架子。
“魏班主唱得有什么好,厉老板唱得才叫好呢。”
陈青栀忍不住嗫嚅了一句,方才听戏的时候,始终想着厉良玖,那个才出科不久的少年郎。
陈母不怒自威地睨了女儿一眼,似觉她在长辈闲话时搭腔,十分不得体。
陈青栀有些不服气,她说得话不假,而且她才过及笄之年,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陈家的堂姐就是这么大的时候出嫁的,记得姐姐成亲那日,一身鲜红嫁衣。便不由得想到,待将来自己出阁,骑在高头大马上过来迎亲的少年,如果是厉良玖就好了。免不了一阵心脏砰砰乱跳。
程家主母笑不露齿,为尽地主之谊,亲自相送。
“近两年茶庄生意繁忙,难得闲暇之余,邀请你们来府上坐坐。若是听觉悦耳,改日再请呈莞班进府,又有何难?”
越过乱石堆砌的假山,远处腊梅得雪添丰韵,一行人等还未行至程家门前,便有小丫鬟神色慌张地跑过来。
只程家世代名门望族,府上由少爷到小厮,具都是知礼守礼之人,即便小丫鬟面色凝重,脚步轻快却丝毫未显凌乱。
但仪态尽失,还是让程主母微微不悦:“何事惊慌?”
“夫人,翠璎死了。”小丫鬟垂手而立,敛声屏气地禀告道。
程主母面色如旧,只略略一滞,还是让陈母意识到此人非同寻常。
下意识发问:“翠璎?”
“无妨,不过是我的一个贴身丫鬟。”程主母很快恢复了沉着冷静的姿态,不慌不忙地吩咐道:
“先请郎中进府号脉,若真无力回天,去账房取了银两给翠璎家人送去。”
陈母近两年同程家疏于走动,对这个名字并不熟络,但听闻是她的贴身丫鬟,立即安慰道:
“想必那翠璎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无恙的。”
“你别担心。”
程主母却道:“生老病死,皆有天意。”
随即不再跟陈母继续攀谈下去,大抵是急于处理府中之事。
陈母也十分懂得揆情度理地告辞了:“程主母请留步,就送到这吧。改日我叫管家送请帖过来,一块去我那陋室赏梅。”
程主母行了一礼,不再同她客气,转身吩咐了管家代自己送客,便往卧房那边走去。
待陈青栀一脚踏出程家的门,正见朱红色大门外,是厉良玖站在那里。
他身长如玉,眉若远山,着一件月白鹤氅,鸦青斗篷,衣袂飘飘。
谪仙似的忽一抬头,正对上陈青栀的炯炯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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